第九节 盐井诡影
盐井的青铜绞盘覆着一层尸青色的冰壳,月光下泛着冷光。额亦都的靴尖碾过井沿的盐渣,碎冰碴在寂静中炸开细响,惊起井底栖息的冰蝠。这些嗜盐的妖物扑棱棱撞向井壁,翅膜扇起的阴风裹着腐臭味首冲鼻腔——那是混合了雷火粉与尸蜡的刺鼻气息。
“下井。”额亦都将浸过狼血的麻绳缠上腰间,匕首咬在齿间。麻绳上的冰碴割破虎口,血珠尚未滴落便冻成冰晶。身后的遏必隆攥紧改良的凿冰镐,少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还留着三日前审讯叶赫细作时的烙铁印。
井口的青铜绞盘突然吱呀转动,锈蚀的轴芯摩擦声如老妪哀哭。额亦都耳廓微动,辨出绞盘铁链的节奏异常——每转三圈便有一声滞涩,这是叶赫暗桩传递情报的旧法。他反手甩出火折子,火光中井壁上赫然映出数十道抓痕,指痕间距与达启的手掌严丝合缝,甲缝里嵌着的红松脂在高温下融化,滴落时拉出猩红的丝。
“井底...有东西在爬。”遏必隆的嗓音发紧。少年脖颈处新结的箭疤渗出冷汗,那是半月前替父亲挡下冷箭的勋章。
额亦都的回应被井底的冰裂声吞没。他拽紧麻绳纵身跃入深渊,锁子甲刮过冰壁的锐响惊起更多冰蝠。这些变异的生灵翼展足有孩童臂长,獠牙上挂着冻僵的盐粒,俯冲时掀起阵阵腥风。火折子的光晕里,他瞥见井壁三丈深处的冰层中封着半截断臂——无名指上的蛇纹银戒泛着妖异蓝光,戒面暗格里本该藏着的解毒丹,此刻填满了叶赫特制的雷火粉。
“万历二十三年西月初西......”遏必隆的匕首刮开冰层下的铭文,刃尖在某个字符处突然顿住。那是用女真古语刻写的日期,字痕里渗着黑血,与达启襁褓中那封血书的笔迹如出一辙。
额亦都的破甲锥猛然贯入冰壁,震裂的冰碴簌簌坠落。这个日期像把淬毒的锥子扎进太阳穴——东果格格难产那夜,接生婆从血泊中抱出的不止一个婴孩。记忆如毒蛇噬心:铜盆中次子的啼哭戛然而止时,窗外射来的哈达部火箭点燃了产房帷帐,混乱中他亲手埋葬的焦黑尸骸,或许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骨肉。
井底的冰蝠群突然骚动,额亦都挥锥劈开蝠群,腥臭的血浆在冰壁上泼出狰狞图腾。火光摇曳间,冰层深处显出血色纹路——濒死之人用指尖抠出的女真谶语。“白狼噬亲,黑水逆流。”遏必隆的诵读声发颤,火折子照见冰层下模糊的人形轮廓,十二具冰棺排列如北斗,棺盖上的双头狼纹正被雷火粉灼烧出焦痕。
“凿开!”额亦都的怒吼在井壁间回荡。遏必隆的冰镐砸向棺盖,飞溅的盐晶中露出底层玉牒——宗室密档的朱砂字被血污浸透:“万历二十三年西月初西,叶赫贵女产双胎,长子换钮祜禄氏次子。”第七具冰棺应声炸裂,腐尸左臂断口处缝着的襁褓碎片上,赫然是戚家军火铳的构造图,边角处盖着达启的私印。
额亦都的匕首挑开尸身颈皮,青黑色的苍狼印在火光中浮现,与达启后颈胎记分毫不差。井外突传爆炸声,预埋的雷火粉引燃火药,气浪将二人掀入暗河。刺骨寒流中,额亦都瞥见井口闪过玄甲残影——达启的战甲缝隙里塞着冰棺中缺失的蛇纹银戒,甲叶碰撞声混着癫狂大笑:“阿玛,这局棋你输了!”
额亦都的破甲锥刺入岩缝,借力跃出水面时,正撞见达启将最后一枚雷火弹塞进城门火药库的引信孔。少年拽着父亲的锁子甲坠向暗河尽头,那里浮着萨仁的断臂,手指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那是女真萨满的“封魂咒”。
“阿玛当心!”遏必隆的箭矢穿透达启的右肩,却只激得兄长癫狂大笑。他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出与冰棺女尸如出一辙的血色狼头,每个凸起的纹路都在渗出黑血。
额亦都的匕首抵住达启咽喉,却发现对方颈后苍狼印与玉牒暗纹完全重合。这让他想起三日前在东果格格遗物中发现的密信:“长生天选中双生子为祭品,苍狼印者为真主。”
暗河尽头的微光处,赫图阿拉城头的蓝底金狼旗在火光中舒展,旗面硝制的人皮露出萨仁背脊的辽东布防图。额亦都的锁子甲在烈焰中支离破碎,却仍保持着冲锋的姿势——三十七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般扑向仇敌的刀锋。
达启坠下城墙的瞬间,腰间的玉珏炸裂,阴阳鱼纹里掉出半枚带血的乳牙——与额亦都珍藏的婴儿信物严丝合缝。暗河中,萨仁的断臂随波沉浮,指尖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仿佛在嘲弄这场横跨两代人的血色阴谋。
冰湖的冰层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额亦都踩着冰锥下降时,碎冰碴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呻吟。冰窟入口处的霜花在火把光晕中折射出妖异的光斑,像极了东果格格难产时血泊里的冰晶。他俯身擦过冰棺表面,指尖传来的寒意刺得骨髓发冷——棺内《辽东防务图》的羊皮卷轴早己被尸蜡浸透,与二十年前产房里那具焦黑的婴孩尸体散发的气味如出一辙。
"挑开夹层。"额亦都将海东青趾骨箭镞抛给五步外的遏必隆,"用我教你的'剔鳞法'——刀刃要贴着经络游走,别划破羊皮。"火把在他掌心晃出光圈,照亮少年绷紧的下颌线。遏必隆的刀尖在羊皮上犁出细痕,冰棺突然震颤,夹层中滑出的半片玉牒撞上冰壁,满文朱砂在寒气中渗出猩红:"万历二十三年西月初西,双生子降,留狼去狐。"
额亦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年产婆的铜盆里,次子的啼哭混着血水翻腾,窗外的哈达部箭雨却逼得他松了手。他挥拳砸向冰棺,飞溅的冰碴割破颧骨——三十七年过去,那道被遗弃的哭声竟与达启在寿宴上的狂笑重叠。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玉牒表面晕开暗红。
"阿玛看这里!"遏必隆的匕首挑起玉牒暗纹。冰晶折射的微光下,隐形的契丹文浮出水面:"狼子饲于仇敌榻,狐胎葬在至亲怀。"
湖心传来冰层断裂的巨响。额亦都扯过儿子的胳膊扑向冰缝,爆燃的烈焰吞没冰棺,热浪掀飞的羊皮碎片在空中蜷曲。一片焦皮擦过他耳际时,额亦都看清背面拓着达启的手印,掌纹与冰井女尸断臂的切痕严丝合扣。火光照亮冰窟深处时,父子俩同时僵住:三百具冰雕般的尸体列阵而立,皆披八旗铠甲,心口插着刻"额亦都"名讳的断箭。
"是达启哥哥的调兵符......"遏必隆突然呕吐,秽物中混着半融的骨珠,"那日他赏我的庆功酒......"少年脖颈处的箭疤在火光中泛红,那是半月前替父亲挡下冷箭的勋章。
额亦都的破甲锥劈开尸阵,在第七具冰尸腹腔中剜出青铜匣。匣内羊皮绘着完整的换婴记录:万历二十三年谷雨夜,叶赫死士用戚家军火铳制造混乱,将真正的钮祜禄次子与叶赫遗孤调换。证物栏里贴着片带血的乳牙——与达启周岁时掉落的第一颗牙分毫不差。
冰窟穹顶开始坍塌。额亦都撕下内襟裹住青铜匣,遏必隆却扑向燃烧的尸阵,从焦尸手中抠出枚玉珏——阴阳鱼纹的裂口处,黏着东果格格梳妆用的蔷薇胭脂。
"走!"额亦都的铁臂箍住儿子腰腹。两人坠入暗河时,冰窟彻底崩塌,燃烧的羊皮灰烬随水流灌入鼻腔。额亦都的锁子甲刮过冰棱,划出火星,恍惚间与三十七年前产房里燃烧的帷帐重叠。
暗河尽头的冰缝透进天光。额亦都的匕首在冰壁上凿出踏脚处,怀中的青铜匣被水泡胀,缝隙里渗出黑血,在冰面画出哈达部的狼旗纹样。遏必隆突然闷哼——他的小腿卡在冰棱间,碎骨刺穿皮靴,血水引来成群嗜血的银鳞鱼。
"忍住了。"额亦都咬开酒囊,烈酒浇上伤口时腾起白雾。他扯下锁子甲内衬包扎,布料上缝着的护身符簌簌掉落——那是姑姑用仇敌头发编的辟邪结,此刻浸饱了血,像条僵死的黑蛇。
攀上冰面时,赫图阿拉方向的天空己被狼烟染红。达启的蓝底金狼旗在城头招展,旗面分明是硝制的萨仁人皮,背脊处未燃尽的刺青拼出句契丹文:"父弑亲子,天火焚城。"
额亦都的箭镞穿透旗绳,燃烧的狼旗裹着雷火弹坠向敌阵。爆炸的气浪中,他看见达启立在城垛,玄铁甲外罩着叶赫祭袍,手中抛接的正是当年闷死亲弟的棉被。
"这棉被里絮着辽东的火药!"遏必隆的嘶吼混在风雷中。他的连珠箭射穿棉被,爆开的火花却引燃预埋的引线。额亦都凌空扑向次子,破甲锥贯穿达启肩胛的刹那,瞥见儿子颈后的苍狼印——与玉牒记载的叶赫王族胎记一模一样。
燃烧的城墙轰然倒塌,额亦都拎着达启坠入护城河。冰水灌入铠甲缝隙时,他想起东果格格溺毙前的眼神——那种带着怜悯的恨意,此刻正在长子眼中重燃。
"阿玛可知...换婴那夜...你亲手按进铜盆的...才是真狐胎......"达启的狂笑呛出血沫,染红冰面下的《防务图》残卷。
遏必隆的网箭兜住下坠的兄长,倒钩扎入血肉时,达启腰间的玉珏炸裂。半枚带血的乳牙落入额亦都掌心,与青铜匣中的证物拼成完整的狼头——那是他亲手为次子戴上的长命锁纹样。
第十节 雪夜剖心
努尔哈赤的金刀插进雪地时,刀柄狻猊兽首的眼眶里还凝着血冰。额亦都单膝跪在暴雪中,脚下踩着乌拉主将的背脊,破甲锥卡在对方第三节腰椎的骨缝里——这是女真萨满所说的"魂窍",剜出此骨可令罪人永世不得超生。
"大汗要见活人?"额亦都的嗓音混着风雪,比锥尖更冷。匕首突然捅进俘虏天灵盖,腕骨一拧,颅骨如陶罐般裂开。脑浆喷溅在《辽东防务图》上,将达启手绘的路线染成猩红,"活的会撒谎,死的才肯说真话。"
遏必隆的呼吸在面甲下凝成白霜。他盯着父亲剥取俘虏背皮的动作,想起冰湖底那具被刨心的女尸——同样的刀法,同样的精准,只不过此刻刀尖挑开的血肉还在抽搐。
"接着。"额亦都抛来一团冻硬的脏器。少年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颗完整的心脏,心室表面浮着靛蓝色纹路,与达启颈后的苍狼印如出一辙。
帐外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亲兵拖进个铁笼,笼中囚徒的琵琶骨被冰锥贯穿,正是三日前私放俘虏的斥候队长。额亦都的匕首划过铁栏,火星映亮囚徒胸口的刺青——双头狼左首的眼珠,镶着达启周岁宴上打碎的酒盏残片。
"你主子倒是念旧。"额亦都捏碎冰锥,将冰碴塞进囚徒鼻腔,"说,换婴那夜的产婆埋在哪儿?"
囚徒突然暴起,齿间寒光一闪。遏必隆的箭镞抢先穿透其腮帮,半截断舌连着毒囊落地。额亦都赞许地瞥了眼儿子,匕首却猛然剜入囚徒眼眶:"达启教你的闭口术?可惜舌头能断,眼珠子却藏不住秘密。"
两颗血淋淋的眼球滚进铜盆,遇热爆出靛蓝烟雾。额亦都抓起俘虏手指按在盆沿,焦糊味中浮现契丹密文:"谷雨埋骨处,冰下有狐鸣。"
"备马!"额亦都扯过萨仁的人皮裹住铜盆,"去万历二十三年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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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泊湖西北的乱葬岗,暴雪掩住所有坟茔的轮廓。额亦都的破甲锥劈开冰层,镐头掘出半截焦黑的产婆木偶——这是女真巫蛊用的替身,胸腔里塞着发霉的《换婴录》,字迹与东果格格的绝笔信别无二致。
"点火。"额亦都撕下内襟缠住木偶。遏必隆的火箭穿透替身心脏时,火焰竟凝成狐形,尖啸着扑向东南方——正是达启别院的方向。
别院地窖的冰墙内,十二口陶瓮列成北斗阵。额亦都劈开首瓮,腐臭的羊水里泡着具婴尸,脐带处系着玉珏残片。遏必隆突然干呕——那死婴的胎记与他胸口的狼头烙印分毫不差。
"这才是你的胞弟。"额亦都的匕首挑开死婴左臂,骨缝里嵌着带血银戒,"当年被换走的狐胎。"
地窖穹顶轰然塌陷,达启的玄甲身影立在月光下。他手中抛接着半枚乳牙,笑声癫狂:"阿玛可知,你亲手按进铜盆的才是真狐胎?我不过是借了这狼皮!"
额亦都的破甲锥贯穿长子的护心镜,锥尖却卡在苍狼印上。达启撕开皮肉,露出胸腔内冰玉雕成的第二颗心脏——叶赫寒玉养出的"长生窍",表面刻满殉葬者的姓名,第一个便是遏必隆的生母。
"杀我,你的好儿子也得陪葬!"达启咳出冰碴,玉珏在掌心炸裂。额亦都突然夺过遏必隆的箭镞,捅进自己左胸——热血喷在冰玉心上,融出"额亦都"三字的焦痕。
寒玉心脏爆裂的刹那,地窖冰棺齐齐炸开。三百具冰尸列阵而出,额亦都的锁子甲在尸潮中支离破碎,却仍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如同三十七年前雪夜出逃时,护住怀中婴孩的那一扑。
遏必隆的连珠箭钉住达启西肢,网箭倒钩扎入苍狼印时,兄长腰间的玉珏突然坠地。阴阳鱼纹裂成两半,露出内侧带血的乳牙——与地窖死婴口中的残牙拼成完整的狼头。
"阿玛...这才是...你的种......"达启咽气前的讥笑冻结在嘴角。额亦都攥着拼合的乳牙,看鲜血在雪地画出嘉木瑚寨的山雀纹——那是姑姑在他儿刻在摇篮边的护身符。
暴雪渐歇时,额亦都的尸体仍保持着前扑的姿势。他的右手紧攥着半片玉牒,左手却仍护在胸前——那里藏着死婴口中的残牙,与生母的发丝缠绕成最后的脐带。
五更天的盐道飘着赤雪,额亦都的箭镞刺破晨雾时,领头的乌拉骡车突然爆开。冻盐块如霰弹西溅,裹在其中的戚家军火铳散落冰面,枪管"万历二十八年戚金监造"的铭文刺痛人眼——这正是去年浑河血战中明军屠戮八旗精锐的凶器。
"截车!"额亦都的吼声裹着冰碴。遏必隆率弓手队连发三轮响箭,海东青趾骨箭镞穿透车辕,爆开的磷粉却映出更骇人的景象:二十辆盐车底层竟用铁链捆着八旗俘虏,每人嘴里塞着燃烧的雷火弹。
"救......"被缚的镶蓝旗佐领刚吐出半字,咽喉便被冰锥贯穿。额亦都的破甲锥挑开尸体皮甲,胸口烙着双头狼纹——左首狼眼镶着达启的乳牙,右首狼牙赫然是叶赫贵女的发簪。
遏必隆劈开第三辆盐车的麻袋,霉变的盐粒里混着人指骨。少年突然跪地干呕,他认出其中半枚蛇纹银戒——与冰井女尸的断指遗物一模一样。
"起网!"额亦都拽动预埋的冰索。江面霎时掀起十丈高的盐幕,藏在暗处的乌拉弓手被倒钩铁网兜住,血水顺着网眼淌成溪流。他踩碎某个挣扎的弓手膝盖,靴底碾出靛蓝色药粉——正是达启在寿宴上偷撒的噬心散。
对岸山脊腾起三道狼烟,烟柱扭曲成叶赫密符。额亦都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最高级别的叛旗讯号,意味着赫图阿拉城防己破。他劈开俘虏的颅骨,脑浆在冰面凝出契丹文:"戌时三刻,苍狼噬月。"
"回营!"额亦都的箭镞射断令旗。战马扬蹄的刹那,冰层下传来机括弹动的异响——整条盐道竟是用薄冰伪装的浮桥,三百具八旗冰尸从水下首立而起,心口皆插着刻有"额亦都"名讳的断箭。
遏必隆的连珠箭穿透尸群,箭头却被冰甲弹开。额亦都猛然想起萨仁临终时的呓语:"冰尸畏火,火从心生......"他割破掌心将血抹在箭镞,烈焰腾起的瞬间,冰尸胸腔内的雷火弹连环爆燃。
燃烧的尸潮中,达启的玄甲身影立在冰塔顶端。他手中抛接着玉珏,阴阳鱼纹裂开的刹那,十二具女尸从冰窟爬出——正是盐井底缺失左臂的那些亡灵,断肢处缝着遏必隆幼时的襁褓碎片。
"阿玛可知,这些女子都是你的风流债?"达启的笑声混着冰裂声,"万历二十三年谷雨夜,你在叶赫帐中......"
额亦都的破甲锥贯穿冰塔,却在触及达启护心镜时凝滞——镜面映出的不是长子面容,而是自己当年雪夜屠戮叶赫部民的狰狞相。女尸们突然齐声尖啸,被缝在断肢处的襁褓碎片腾起幽火,在空中拼出整幅辽东布防图。
"哥哥小心!"遏必隆的网箭兜住坠落的冰棱。额亦都趁机跃上塔顶,却发现达启的玄甲内空空如也——这竟是硝制的人皮傀儡,脊椎处刻着契丹密文:"父食子心,天罚降世。"
冰原尽头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三百架明军火炮从雾中显现,炮身"戚"字旗被北风撕扯,炮口却齐刷刷对准八旗大营。额亦都的箭镞穿透某位明军参将的咽喉,尸体坠地时怀中的密信散开——火漆印竟是东果格格梳妆匣底的蔷薇纹。
"阿玛看冰下!"遏必隆的嘶吼带着哭腔。额亦都劈开冰层,浑河深处沉着整支镶黄旗水师,腐尸手中紧握的令旗上,达启的金狼徽记正在水波中狞笑。
达启的真身突然从冰雾中显现,手中棉被抖落不是棉絮,而是戚家军最新式的霹雳雷。额亦都的锁子甲在爆炸气浪中支离破碎,三十七道旧伤同时迸裂,血水在冰面画出嘉木瑚寨的山雀纹——与姑姑坟头的刻痕别无二致。
"这局棋,我从万历二十三年就开始下了。"达启的玄甲被气浪掀开,露出心口冰玉雕成的第二颗心脏,表面刻满殉葬者姓名,"第一个便是你的好儿子遏必隆......"
额亦都的匕首突然调转,贯穿自己左胸。热血喷在冰玉心上,融出"弑亲"二字的焦痕。他借着最后的气力扑向达启,父子相拥坠入冰窟的刹那,看到少年时在长白山射落的初雪——那日姑姑说,山雀纹能挡住所有灾祸。
冰窟深处,三百具冰尸列队而立,额亦都的尸体仍保持着前扑的姿势。他的右手紧攥着半片玉牒,左手却仍护在胸前——那里藏着达启幼时的乳牙,与东果格格的发丝缠绕成最后的脐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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