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亦都:八旗制度的奠基人 第七节 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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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亦都:八旗制度的奠基人 第七节 第八节

 

第七节 酒宴杀妻

喜宴的喧嚣声像一锅煮沸的松脂,黏稠地糊在赫图阿拉的夜空。额亦都端坐在主宾席,玄铁甲外罩着努尔哈赤特赐的蟒纹吉服,金线绣的狼头在烛火下泛着血光。他指尖着腰间短刀——刀柄缠着东果格格大婚当夜割下的发丝,如今己褪成枯草般的灰白。对面席上的达启正举着镶玉酒樽逗弄侍女,酒液泼洒在绣着叶赫密文的袖口,晕开一片暗红。

努尔哈赤的笑声震得案上鹿首银烛台微微摇晃:“额驸今日这身装束,倒让我想起当年破哈达部时剥下的熊皮。”大汗的金刀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烤全羊,油脂滴在炭盆里爆出青烟。

额亦都躬身接过侍从递来的熊胆酒,琥珀色酒液中浮着冰粒。他瞥见东果格格的水袖边缘沾着某种靛蓝色粉末——那是长白山特有的毒芹根研磨的剧毒,遇热即化。三日前暗探查明的叶赫密报闪过脑海:喜宴当夜,酒具内侧将涂满此毒。

鼓乐忽变,东果格格甩着三尺长的雪貂水袖旋入宴厅。她的鎏金面帘缀满碎玉,随着舞步叮咚作响,却在《破阵乐》的节点上漏出半拍颤音。额亦都的拇指顶开刀鞘,发现她足踝银铃的纹路与盐窖掘出的转经筒残片完全一致。

“臣妾献酒,祝大汗福寿永昌。”东果格格跪呈鎏金壶,壶嘴雕成狼首形状。额亦都注意到她中指关节泛白——这是发力前的征兆,当年在冰窟审讯叶赫细作时,那细作暴起前也曾如此绷紧指节。

努尔哈赤的金刀突然横在酒盏上方:“如此佳酿,当由巴图鲁先饮。”

帐内霎时死寂,炭盆爆出火星子的噼啪声格外刺耳。额亦都接过酒盏的瞬间,东果格格的护甲套擦过他手背,冰凉如地牢铁栅。酒液入喉的灼烧感里混着细微的麻痒——毒芹根的腥气被马奶香完美掩盖。

“好酒!”额亦都掷盏大笑,铜盏在青砖地滚出刺耳鸣响。他大步跨出席位,蟒袍下摆扫翻盛着血肠的银盘,羊油在地面画出蜿蜒的蛇形。东果格格的水袖如毒蟒吐信,猛地缠住他脖颈,袖中暗藏的牛毛细针抵住动脉。

“你喝的毒酒需见血封喉。”她面帘下的唇色发紫,声音却清越如初嫁时,“解药在达启的襁褓夹层,现在杀我还来得及。”

额亦都的破甲锥己穿透她肋下,锥尖卡在脊椎骨缝。他嗅到血腥气里混着冰片香——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每逢杀人前总要用冰片镇定心神。鼓乐仍在继续,琴师的手指却开始颤抖,拨出个荒腔走板的音调。

“二十年前镜泊湖畔,你放过那个叶赫女婴时,可想过今日?”东果格格突然用女真古语嘶吼,这是他们洞房夜枕边的私语。她的水袖骤然收紧,细针刺破皮肤,毒液如蚁群钻入血脉。

额亦都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如雪崩般砸下:那个被他故意射偏箭矢的叶赫妇人,怀中女婴的胎记与东果格格锁骨下的烙痕重叠。冰湖审讯时的转经筒、盐窖密道里的襁褓碎片、达启袖口的玉珏微光——所有碎片在此刻拼成致命的图腾。

“阿玛!”遏必隆的惊呼炸响。少年手中的诸葛弩连发三箭,箭箭射断东果格格的发簪。玉簪坠地碎裂,露出中空的簪身——里面蜷缩着条碧绿的雪域蜈蚣,正是当年毒杀姑姑的凶器。

额亦都暴喝一声,狼筋束甲带勒断水袖。东果格格踉跄后退间,金刀己架在她颈侧——努尔哈赤不知何时离席,刀柄的狻猊兽首正对着额亦都的心脏。

“本汗的妹妹,当由爱新觉罗家的刀送终。”大汗的吐息喷在额亦都耳后,带着腐肉般的酒气。

额亦都的破甲锥突然转向,刺穿自己左臂。黑血喷溅在努尔哈赤的金甲上,嘶嘶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臣斗胆,请亲自行刑。”他夺过金刀,刀身映出东果格格解脱般的微笑。

刀光落下时,达启的惨叫声刺破帐顶。少年扑向滚落的人头,发疯似的扒开东果格格散乱的发髻——颅骨内侧赫然刻着满文“替身”。真正的东果格格从侧帐闪出,手中握着的转经筒正对努尔哈赤的后心。

“大汗小心!”额亦都甩出金刀,刀柄的狻猊兽首咬住转经筒。机括弹开的刹那,淬毒的牛毛细针如暴雨倾泻。他旋身将遏必隆护在身下,三枚毒针扎进肩胛,熟悉的冰片香混着剧痛窜入骨髓。

东果格格的真身终于显露。她撕去面皮,露出被火焚毁的半张脸——正是当年跳崖的叶赫贵女。枯焦的左手攥着达启的脐带血瓶,瓶身用汉文刻着“万历二十三年谷雨”。

“你的好儿子,血管里流着叶赫复仇的火!”她将血瓶砸向炭盆,火焰腾起丈余高的青蓝色鬼影。努尔哈赤的亲卫乱箭齐发,却被鬼火中的幻象迷惑——数十个“东果格格”在宴厅游走,每个都抱着啼哭的达启。

额亦都咬碎后槽牙的解毒丹——这是盐窖事件后他每日含着的防备。药力催发的暴怒中,他劈开幻象,精准擒住真身的脚踝。东果格格的胫骨在掌中碎裂,她却在笑:“看看你宝贝儿子的胸口!”

遏必隆的衣襟不知何时被扯开,心口浮现出血色狼头。这是叶赫部“鬼婴”的标记,意味着他自幼被种下噬心蛊。额亦都的刀尖在儿子皮肤上悬停,想起冰湖底那具女尸怀中的蛊虫罐。

“杀了我,蛊虫即刻破心而出。”东果格格咳出黑血,指尖深深抠进额亦都的臂甲,“你的好大汗早知此事,他等的就是今夜——”

金刀破空声打断了她最后的诅咒。努尔哈赤亲手斩下她的头颅,血柱喷到达启惊呆的脸上。少年突然抽搐着跪倒,胸口的狼头标记渗出脓血,在地面汇成叶赫部的战旗纹样。

“传萨满!”大汗的吼声震落梁上积尘,“用最烈的火净化妖孽!”

额亦都却抱起昏迷的遏必隆走向帐外。风雪拍打在他染血的蟒袍上,金线狼头渐渐被冰霜覆盖。他记得东果格格初孕时,曾用同样的冰片香为他敷药;记得达启周岁宴上,她偷偷将解药缝进儿子的虎头帽。这些记忆比毒针更锋利,将心脏扎成筛子。

浑河对岸亮起火把,是叶赫残部在集结。额亦都割破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奄奄一息的儿子。女真古语的低吟混着风雪,那是姑姑教他的驱邪咒——当年没能救下至亲的咒语,今夜在暴雪中格外凄厉。

“阿玛...冷...”遏必隆的呓语像把生锈的刀。

额亦都解下染毒的锁子甲,将儿子裹进贴身的狼裘。甲片上的血渍冻成冰晶,折射出三十七年前那个雪夜的月光——父母的血也曾这般在他怀中渐渐冷却。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时,萨满的骨铃声响彻营地。额亦都跪在祭坛前,看着巫师将东果格格的残肢投入火堆。火焰中浮出张扭曲的人脸,那是他亲手闷死的次子达启的生母。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他握紧儿子逐渐回暖的手,知道这场横跨两代人的复仇远未终结。

盐道伏杀

腊月的鸭绿江冻成一条蜿蜒的玉带,冰面下暗流涌动,裂痕如蛛网般在月光下泛着青光。额亦都伏在江畔的雪堆后,口中含着的盐块己化去大半,咸涩的滋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萦绕——那是三日前剿灭叶赫残部时溅在唇上的血。身旁的遏必隆正用匕首雕琢冰锥,刀尖在冰面上刻出的细微响动,恰与远处乌拉部盐队的马蹄声同频。

"骡车右轮吃深半寸。"额亦都吐出盐渣,雪地上的水痕立刻被寒风凝成冰晶,"车底藏人,不下二十。"

遏必隆眯眼望去,三十辆盐车在月色下泛着惨白的光。领头骡子的蹄铁包着毡布,本该轻快的蹄声却透着滞涩——这是乌拉部惯用的伎俩,盐块下压着淬毒的弩机,车辕暗格藏着火药。少年想起半月前父亲在冰湖底的教诲,掌心不自觉地箭囊内的特制箭簇:那是以海东青趾骨为镞,专破铁甲的凶器。

子时三刻,盐队行至江面最薄处。额亦都的响箭撕裂夜幕,五十名八旗死士从冰窟窿里暴起,兔皮裹着的马蹄踏雪无声。遏必隆率弓手队连发三轮火箭,箭矢钉入盐车时却不见火光——乌拉人早将火药换成了沙土,盐粒遇火炸开漫天白雾,刺得人睁不开眼。

"换凿冰索!"额亦都的吼声被北风卷碎。士兵甩出铁钩缠住盐车底盘,精钢打造的钩尖在冰面犁出深沟。第三辆盐车突然侧翻,车底窜出二十名赤膊武士,浑身涂着防冻的鲸脂,手中链锤舞成一片银光。

遏必隆的箭镞穿透一名武士的眼窝,海东青趾骨在颅腔内炸开。他瞥见父亲被三名敌将围困,破甲锥卡在某个乌拉人的锁骨间。少年突然策马冲向江心,靴跟猛磕马腹——这是他们父子间的暗号,马鞍暗格里的火药囊顺势滚落。

"轰!"

冰面在巨响中塌陷,盐车接二连三坠入冰窟。额亦都趁机挑飞敌将的天灵盖,脑浆尚未落地便冻成冰碴。他跃上最后一辆盐车,掀开苫布时瞳孔骤缩——盐堆里埋着的不是硝石,而是成捆的《辽东防务图》,羊皮边缘盖着叶赫部的狼头火漆。

"阿玛当心!"遏必隆的箭啸从脑后掠过。额亦都偏头避过冷箭,箭簇却正中车底暗藏的机括。铁笼弹射而出,里头困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腕上银铃铛刻着嘉木瑚寨的图腾——正是失踪多年的乳母萨仁!

乌拉主将的金牙在火光中闪现:"这份大礼,额驸可还满意?"链锤横扫间,盐粒如霰弹迸射。额亦都格挡的手臂一阵酸麻,瞥见萨仁的嘴唇翕动:她在用女真古语示警,那是三十年前姑姑教他的密语。

"...车辕...火药..."

破甲锥劈开车辕的刹那,引线嘶嘶燃起。额亦都拽着萨仁跃入冰窟,爆炸的气浪将盐车掀上半空。冻硬的盐块如箭雨坠落,遏必隆的肩胛被击中,少年却恍若未觉,一箭射穿金牙将的膝盖骨。

冰窟下的暗流卷着两人冲向江心,额亦都的匕首深插冰壁减速,虎口撕裂的血线在身后拖出赤痕。萨仁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他脸上:"达启...被换了襁褓...真正的主子..."

一块浮冰撞来,未尽的话语永沉江底。额亦都攀上冰面时,手中只剩半截断臂——腕骨处的胎记与东果格格一模一样。对岸传来海东青的厉啸,他望向厮杀的战场,遏必隆正用父亲所授的剔骨刀法,将乌拉主将的脊椎一节节拆出。

"盐车是幌子。"额亦都踩碎金牙将的喉骨,"乌拉人真正要送的是辽东布防图。"他从尸身怀中摸出玉珏,阴阳鱼纹的裂口处沾着冰片香——与东果格格自戕那夜的气味如出一辙。

遏必隆默默递上染血的《防务图》,羊皮背面用隐形药水写着八字谶语:"金乌西坠,白狼东来。"月光穿透云层时,字迹竟开始渗血,最终汇成达启的满文名讳。

"回营。"额亦都将玉珏捏成齑粉,"该教你怎么审讯活剥人皮了。"

返程的马蹄碾过冰面上的盐粒,炸裂声如爆竹不绝。少年望着父亲逆光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副锁子甲下空无一物——仿佛三十载的血仇早己蛀空了血肉,唯剩一副铮铮铁骨在雪原上投下巨影。

第八节 冰窟血纖

额亦都的靴底碾过冰面时,碎盐粒在月光下炸出细密的晶芒。他俯身抓起一把雪搓脸,寒气刺得左肩旧箭疤突突首跳——那是浑河火攻时被叶赫毒箭贯穿的伤痕。三个时辰前,探子送来乌拉盐队携《辽东防务图》过江的消息,羊皮边缘的叶赫狼头火漆烧红了他的眼。

"骡车右轮吃深半寸。"他吐出含了半个时辰的盐块,咸涩在舌尖凝成冰渣,"车底藏人,不下二十。"

五步外的雪窝里,遏必隆正用海东青趾骨打磨箭镞。少年耳尖冻得透明,却仍精准捕捉到江风送来的异响——那是盐车木轴摩擦的吱呀声,混着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呜咽。他想起上月父亲在冰湖底教的辨声术:乌拉人的矮脚马蹄铁包着毡布,本该闷响的踏步声里却夹着金铁相击的脆音。

"弓手队伏东岸,你带凿冰索截后路。"额亦都的破甲锥在冰面划出沟壑,盐粒簌簌滚入裂痕,"留三个活口,要会写汉字的。"

子时三刻,江心传来第一声冰裂。五十名八旗死士从预凿的冰窟暴起,兔皮裹着的马蹄踏雪无痕。遏必隆的响箭撕裂夜幕,海东青趾骨箭镞钉入领头骡车的木辕,爆开的磷粉映出车底晃动的黑影——二十名赤膊武士浑身涂满防冻的鲸脂,链锤上的倒刺泛着幽蓝毒光。

"换钩索!"额亦都的吼声被北风卷碎。士兵甩出精钢打造的冰凿钩,钩尖犁过冰面时掀起盐雾。第三辆盐车突然侧翻,车底窜出的武士戴着叶赫部的狼牙面甲,额亦都格挡的瞬间,链锤擦过锁子甲缝隙,在护心镜上刮出刺耳鸣啸。

遏必隆连发三箭穿透面甲,露出的金牙在火光中一闪。少年瞳孔骤缩:这是乌拉部主将扎克汗的标志,七年前被父亲斩于浑河畔的败将之子!

"留活口!"额亦都的破甲锥卡住扎克汗的锁骨,却见对方嘴角扯出诡笑。濒死的武士突然咬破后槽牙,黑血喷溅在冰面,竟腐蚀出叶赫密文的纹路。遏必隆扑倒父亲翻滚避开,毒血在锁子甲上烧出蜂窝状的孔洞,滋滋白烟中浮出"达启"二字的满文轮廓。

"盐车是幌子。"额亦都劈开车厢,成捆的《辽东防务图》散落冰面。羊皮边缘的狼头火漆遇热融化,露出夹层里更惊心的秘密——达启与明军参将往来的密信,火漆印拓着东果格格生前最爱的蔷薇纹。

遏必隆的匕首挑开冻硬的盐块,里层赫然裹着戚家军的制式火铳,枪管"戚继光监造"的铭文刺得人眼疼。少年突然跪地呕吐,记忆如毒蛇噬心:去岁达启生辰宴上,兄长把玩的正是一柄刻着同样铭文的短铳,说是大汗赏赐的稀罕物。

"看冰下!"亲兵的惊呼炸响。额亦都挥锥劈开冰层,寒潭深处沉着十二具女尸,皆缺左臂。腐尸腕间的银铃铛随暗流摇晃,叮咚声混着冰裂的脆响,奏出嘉木瑚寨的招魂曲。最末那具尸身的断指处,竟套着遏必隆周岁时丢失的蛇纹银戒——姑姑被掳那日戴的旧物。

"取雷火粉。"额亦都的声音比冰还冷。士兵将火药撒入冰缝,爆燃的烈焰中,冰层显出血色谶语:"白狼噬亲,黑水逆流。"焦黑的盐晶排列出浑河布防的缺口,正对应密信中达启手绘的路线。

扎克汗的残躯突然抽搐,冻僵的手指在冰面抓出最后一道血痕——女真萨满的"血引术",将死之人以精血为墨画出的凶兆。额亦都的匕首钉住那截断指,血珠沿谶语纹路蔓延,最终汇成达启的生辰八字。

"阿玛,江心!"遏必隆的箭镞指向漩涡中心。爆炸掀开的冰窟里,半截青铜祭器缓缓浮起,器身铭文与冰井骨珠的刻痕严丝合缝:"万历二十三年西月初西,双生子降,留狼去狐。"

额亦都的锁子甲铿然作响,三十七年前的血夜在脑中炸开:产婆抱着啼哭的婴孩说"双子凶兆",姑姑抢过次子要捂死时,窗外闪过哈达部的箭影...

对岸山脊腾起狼烟,八旗传讯的号角撕破死寂。烟柱排列的暗码让额亦都瞳孔骤缩——赫图阿拉城头飘起了蓝底金狼旗,那是达启亲手设计的战旗,旗面硝制的人皮在风中舒展,依稀可见萨仁背脊的刺青。

"回营。"额亦都捏碎掌心的盐晶,鲜血混着雷火粉在冰面灼出焦痕,"该让你见识真正的剔骨刀法了。"

返程的马蹄碾过谶语冰面,爆裂声如恶鬼嚼骨。遏必隆回头望去,血绘的"达启"二字正在烈焰中扭曲,恍如兄长在寿宴上癫狂的舞姿。月光将父亲的背影投在冰原,锁子甲的裂痕竟拼出个怀抱双婴的女人轮廓,腕间银铃随夜风呜咽。

审讯帐内的牛油火把将七张人皮照得半透,硝制的皮面上浮着青紫色血管纹路。额亦都的匕首尖挑开第三张人皮的左肩,玉珏碎片严丝合缝地嵌入缺口——这是萨仁的皮,背脊处用金针刺着叶赫密文,针孔里凝着发黑的淤血。

“取牛胆来。”他割开遏必隆的掌心,少年闷哼一声,血珠顺着掌纹滚落。当第一滴血触及皮卷,金针刺过的纹路突然蠕动起来,血珠沿着针孔游走,在萨仁的脊椎处拼出女真古语:“白狼之子,生于谷雨。”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亲兵拖着个冰人摔在火塘边。那斥候浑身挂满冰棱,右手紧攥着半截断箭——箭尾的雕翎正是达启惯用的海东青尾羽。

“达启少爷的别院......”斥候的牙齿磕得咯咯响,“掘出十二具女尸......皆缺左臂......”

额亦都的破甲锥突然插进斥候锁骨,将人钉在支撑帐顶的榆木柱上。冰碴混着血水融化,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说清楚,哪只手缺?”

“左...左臂......”斥候的瞳孔开始扩散,“断口处......嵌着骨珠......”

遏必隆的匕首己挑开人皮右臂,露出内侧的暗囊。五颗骨珠滚落火盆,遇热爆出腥臭烟雾,每颗表面都刻着达启的生辰八字。最末那颗还带着血肉,齿痕与东果格格自戕那夜的咬痕完全吻合。

“备马。”额亦都扯下整张人皮裹住儿子,“去盐井。”

子时的盐井腾着诡异白雾,井绳上的冰碴割得掌心见血。额亦都腰缠浸过狼血的麻绳坠入深渊,井壁冰层里封着的断臂让他瞳孔骤缩——无名指上的蛇纹银戒,正是姑姑被哈达部掳走那日戴的旧物。三十七年前的画面在脑中炸开:姑姑被拖上马背时,这枚银戒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凿冰。”他的镐头砸向冰层,碎冰中混着人牙簌簌坠落。井壁的冰蝠被惊动,这些嗜盐的妖物扑棱棱撞向壁龛,抖落的冰渣里赫然嵌着半片头骨——天灵盖处留着破甲锥的贯穿伤,与三年前处决的叶赫细作死状相同。

“阿玛!有字!”井口的遏必隆嘶喊。额亦都贴壁仰视,见冰缝里卡着串骨珠,月光透过井口冰棱折射其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满文小字:“双生子降,留狼去狐。万历二十三年西月初西,谷雨。”

井绳猛然绷紧,额亦都借力荡向对面井壁。匕首插入冰层的刹那,整面冰墙轰然坍塌,露出藏在盐晶后的暗室。十二具冰棺排列如北斗,每具棺中都躺着个左臂残缺的女尸,断肢处用鱼线缝着片带血襁褓——正是达启出生时裹的虎纹绸。

“点火。”额亦都的声音比井底寒冰更冷。

烈焰吞没冰棺时,遏必隆在第七具女尸口中发现了青铜匣。匣内的玉牒泛着尸臭,宗室密档的朱砂字被血污浸透:“万历二十三年西月初西,叶赫贵女产双胎,长子换钮祜禄氏次子。”玉牒边缘的暗纹与达启颈后胎记完全一致,那是叶赫王族的“苍狼印”。

额亦都的匕首突然抵住儿子咽喉:“去年围猎,你为何私放那名叶赫俘虏?”

“他说...说兄长襁褓里藏着我的命符......”遏必隆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出血色狼头——与冰棺女尸胸口的烙印如出一辙。

井外忽起喊杀声,火箭如流星坠入盐井。额亦都拽着儿子跃入暗河,燃烧的冰棺在头顶炸裂,冲击波将人皮密卷的碎片拍在岩壁上。漂满冰碴的暗河里,萨仁的断臂随波沉浮,手指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抓紧!”额亦都的破甲锥勾住岩缝,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儿子腕骨。暗河尽头的微光处,达启的蓝底金狼旗隐约可见,旗面硝制的人皮在火光中舒展,露出萨仁背脊未烧尽的刺青——整幅辽东布防图。

浮出水面时,赫图阿拉城头的狼烟己染红夜幕。额亦都将玉牒残片塞进儿子伤口:“带着这个去找大汗,就说......”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达启站在燃烧的城垛上,手中棉被抖落的不是棉絮,而是戚家军的雷火弹。额亦都的锁子甲在火光中支离破碎,却仍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遏必隆的箭镞穿透棉被时,看到兄长颈后的苍狼印渗出黑血。达启坠下城墙的瞬间,腰间的玉珏炸裂,阴阳鱼纹里掉出半枚带血的乳牙——与额亦都珍藏的婴儿信物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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