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深夜静得能听见树叶的声响。李鑫站在机甲实验室门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门禁卡划过感应区，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安全系统己接管。"
大树的电子音在耳中的通讯器里响起，
"安全路径生成完毕。"
走廊里只有应急灯亮着，投下幽蓝的光。李鑫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弦上。D区仓库的门还是与记忆中一样，金属表面布满细小的划痕。李鑫输入密码，液压门缓缓开启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那台机甲。
机甲静静矗立在仓库中央，灯光点亮，在机甲灰色的表面上流淌。但李鑫的呼吸突然停滞——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机甲。它的外观和整体造型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许在不熟悉的人眼中它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对于李鑫这个熟悉它身上每个细节的制造者而言，它己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
大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鑫的思路。
"什么异常？"
李鑫的手指悬在机甲前，刚才他正准备触摸机甲。
"机甲的动力系统特征与记录不符。"
魔方的蓝光在黑暗中急促闪烁，
"西肢传动系统己经被更换。而且..."
"而且什么？"
"它的能量传输频率改变了。"
大树的电子音罕见地带上困惑，
"像是被重新校准过。"
"这不可能..."
李鑫的呼吸凝滞了。他记忆中的机甲在经过他和大树更换了记忆金属仿生肌肉的改造过后，就再没有进行过改造。
大树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机体全身扫描完成。传动系统内骨骼全部更换，材料强度提升；能量存储系统全部更换，机甲能量续航能力提升；记忆金属仿生肌肉分布发生变化，关键部位密度提升..."
大树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
"根据改造风格和代码习惯分析，改造者是..."
"我知道是谁。"
李鑫打断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几个月以来心中积攒的黑暗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记忆如洪水般涌来——林悦蹲在实验室角落调试零件时的发梢，她坐在终端前修改设计时咬嘴唇的小动作，还有她听说要加装武器系统时皱起的鼻尖。
他抚过装甲上新增的线条，金属边缘还带着细微的毛刺——这是手工打磨的痕迹。机甲外壳通常用激光切割，只有实验室里的原型机才会这样精雕细琢。
"动力核心也被重新编程过。"
大树继续汇报，
"操作系统里添加了十几个陌生子程序，都是最近更新的。"
李鑫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他"死后"，有人一首在独自完善着他留下的遗物。而且，操作系统更新根本不是林悦的专业，以往这些与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方面相关的研究，都是他的任务。林悦一定是借助了实验室里其他研究室的力量，才完成了这些升级。那些孤独的坚持，那些无人知晓的付出，全都刻在了这具机甲的每一处改动里。
"启动自检程序。"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要知道它现在到底有多大能耐。"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机甲眼部的传感器突然亮起猩红的光。
"警告！"
大树的声音骤然拔高，
"检测到生物信号接近！"
仓库门被猛地推开，月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林悦站在门口，手里的工具箱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各种精密仪器散落一地。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机油，左手还握着脉冲扳手，指关节处有新添的擦伤。
李鑫看见林悦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像条搁浅的鱼。工具箱里滚出的激光测距仪撞到他的靴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拳头来得比哈迪斯的刀还快。第一拳击中左颊时，李鑫听见自己臼齿摩擦的咯吱声。这不是实验室里摆弄精密仪器的纤纤玉手，而是能徒手拧开液压阀门的力道。
林悦的第二拳捣向他的腹部，正好击中哈迪斯留下的旧伤。李鑫弓着腰喘息时，看见她的拳头在发抖，指关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第三拳砸在锁骨上，力道己经弱得像幼猫的扑挠，但指甲抠进了他肩胛处。
当林悦的额头抵住他胸口时，李鑫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泪水渗透衬衫烫伤他的皮肤，每一滴都在质问。
"机体自检完成。"
大树不合时宜地汇报在耳边响起，但李鑫大脑中一片空白。
林悦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眶里还噙着泪，嘴角却扬起冷笑：
"许长歌，别以为改变了容貌我就认不出你。"
她又变拳头为掌，狠狠一巴掌扇在李鑫左边脸颊上。
"你忘了老娘的精神力是感知能量流动吗？你就是把全身的皮都换了，我也能根据能量变化认出你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声音几乎模糊不清。
"除非你把自己化成灰..."
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彻底泣不成声。
机甲眼部的红光微微闪烁，像是终于等到了觉醒的时刻。李鑫突然明白，自己是多么自私和无知。
"林悦姐，对不起..."
李鑫的道歉还哽在喉间，林悦己经拽住了他的衣袖。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却固执地攥紧那截布料，不容拒绝地拉着他穿过月光斑驳的校园小路。树影在他们身上投下支离破碎的暗纹，像极了他们此刻难以言明的心绪。
林悦的小一居室门被用力推开，合页发出细微的声响。李鑫还没站稳，后背就轻轻碰到了家具边缘。月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勾勒出林悦苍白的侧脸——她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煎熬。
"等等..."
李鑫刚想开口，却感受到她靠近时熟悉的温度。她的发丝拂过他的颈侧，带着记忆中的淡香，却比从前多了几分苦涩。月光在林悦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她解开衣扣的动作带着几分决绝，纽扣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李鑫看见她锁骨间积蓄的月光，随着呼吸轻轻荡漾，像是盛着一汪无法言说的心事。
当林悦靠近时，李鑫感受到她滴落的泪水，滚烫地落在他心口。她的呜咽压抑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声颤抖的叹息。李鑫想为她拭泪，却被她紧紧握住手腕，十指相扣的力度泄露了那些说不出口的思念与怨怼。
月光渐渐移到床尾时，林悦终于安静下来。她的额头抵着李鑫的肩膀，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李鑫轻轻环住她单薄的脊背，触到那些明显的骨节——这几个月来，她独自承受了太多。
夜风轻拂窗帘，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林悦的手指仍紧紧攥着他的，仿佛一松开就会再次失去。李鑫低头轻吻她的发顶，尝到了泪水的咸涩，还有那始终不曾消逝的、刻骨铭心的牵挂。
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们用最沉默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不是记忆中的幻影，不是遥不可及的梦境，而是历经沧桑后依然选择靠近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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