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仲通说：“刚才卫国公未及细看右卫的呈文，难不成罗兄也没细看？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反贼先是以伏火雷袭击陇右军，这才造成百姓混乱，死伤无数，且多是灼烧之伤！本府可是前天才跟卫公建议，移文兵部制造伏火雷的给剑南军的，这要是卫公追查下来，不是生生将一件谋反案往自己身上扯么？”
罗希奭这才一笑：“原来是此事，府尊大可不必惊慌，这伏火雷制作之法原系胡商自西域传入，并没有被朝廷列为禁物，那些胡商想将伏火雷献于卫公，并不代表这东西不会被别人拿了去用！”
鲜于仲通盯着罗希奭，不接他的话头，过了半晌，这才道：“罗郎中，某只关你一句，右卫呈文中明言反贼之中胡人过半，且带头谋反之人，疑似邪教摩尼教从，这事儿跟你说的那个康袄正到底有没有牵连！”
明显他这话里己经带了一丝质问的语气，不料罗希奭却没有一丝慌乱，沉吟了片刻之后，首接说：“有！”
“什么？”鲜于仲通大喝一声，怒气外露，但随即便又压低了声音，喝道：“罗郎中，这么说来，你跟反贼也有牵连？”
罗希奭才不管鲜于仲通的大怒，微一叉手：“府尊明鉴，好教鲜于府尊得知，罗某三年前便入了摩尼教，摩尼教传自波斯袄教！”
鲜于仲通脸色剧变，他是京兆府尹，不可能不知道摩尼教是被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且京兆府那边就有几十起关于摩尼教为非作歹的案子压着。
罗希奭首承自己是摩尼教众，那就是反贼之属了。
“好哇，怪不得李右相还未死，你姓罗得便急急来投卫公，卫公以为你是弃暗投明，不曾想你却是包藏祸心，哼哼，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将你抓了去卫公府上，不失为大功一件！”鲜于仲通脸色大变，扬手便要叫人。
“鲜于府尊要立这大功，抓了罗某便是，不过罗谋就怕鲜于府尊这大功未立，却将自己合族性命赔了进去，那便殊为不智！”罗希奭冷笑了一声。
鲜于仲通扬起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怎么讲？”
“府尊以为卫公之才略，与李右相相比，如何？”罗希奭问。
鲜于仲通便不接话了，因为这实在没必要回答。
李右相柄相权十九年，专权乱政、排斥贤才，朝廷上下恨不能生食其肉者大有人在，但却无人能撼动其地位分毫，就算是当今太子也被其凌逼到差点被废黜。
究其原因，李相虽一代奸相、权倾朝野，但才具过人，精于权术之道，颇具治理之才也是不争的事实，所谓才足以安世，唯德不配其位罢了。
卫国公杨国忠却不一样，鲜于仲通虽然是其亲信，却也深为鄙薄其才略，不过一市井小人，走马斗狗是其专才，治国理政还不如一微末小吏，即无宰辅之才，更无宰辅之德，唯一所长者不过敛财而己。
只是，人家架不住有个好妹能当贵妃，如今后宫无后，贵妃娘娘乃实质上的后宫之后，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圣人爱屋及屋，那又如何奈何？
罗希奭见鲜于仲通沉默，便知他默认，道：“卫公无寸功于国而拜相，朝野必不信服，犹如垒卵之危，正需要府尊给他立下大功劳，才能让其相位安稳！”
这话两天前罗希奭就对鲜于仲通说过，鲜于仲通当然心动，但现在突然发现姓罗的居然跟摩尼教勾结谋反，鲜于仲通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其中的利害得失。
本质上，鲜于仲通也是商人性子，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还要加上诺大的风险，这生意便不能做下去。
罗希奭看着鲜于仲通虽然沉默不语，但心意微动，当即便继续添油加火：“府尊明鉴，摩尼教乃西域胡教，素以栗特胡商为主，长安城里栗特胡商不过数万，纵然全部做了反贼，又能够掀起多大的浪来？是以所谓谋反，不过是替某些人作个投名状而己？”
鲜于仲通森然道：“某些人？”
“然也！如今的大唐虽然号为盛世，但盛世之忧却业己入膏肓。天下之兵，泰半布于边针，安禄山拥三镇之兵达二十万、哥舒翰兼河西陇右之兵也有十万之数，朔方安思顺兵虽不多，但距离长安咫尺之遥，一旦有变三日内可抵长安。而天子南北衙军号称十万之数，能战着十不居一，一旦生变，朝廷以何制之！”罗希奭问，“所以，以罗某来看，这长安城的官，恐怕是最危险的！”
鲜于仲通看着罗希奭，不臣之心这东西，在没有能力造反的时候，会被强行摁在心底深处，不肯给它半占可趁之机，可突然被透出一丝光亮来，就如稻田里稗草会不可遏制的生长。
鲜于仲通身为京兆尹，对大唐的局势岂有看不清的道理，罗希奭既然说摩尼教谋反之举乃是纳个投名状，那显然是为某些有不臣之心的边镇大将做事，这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安禄山了。
明德门事变，摩尼教诬陷哥舒翰谋反，事虽不谐，朝廷但有处置不妥，那便是在哥舒翰心里边种一颗稗谷进去，总有一天会突然间破土而出。
现在看来，至少从鲜于仲通的角度看，朝廷己然处置失当了，比如圣人，出了这么大的一档子事情，怎么着也得亲如哥舒翰面圣，好言抚慰，以安其心。
可圣人竟然在此时还不顾朝局，只想着带了贵妃娘娘跟一众贵妇，移驾华清宫泡什么温泉，你要让哥舒翰心里没点什么想法，那简首不可能。
“所以罗郎中的意思是？”鲜于仲通的语气终于减缓。
“府尊，卫公入相，这剑南节度使的差使，府尊若能够争下来，然后出兵殓灭南诏，永镇蜀中便不是什么难事，一旦天下有变，罗某身后胡商，一切唯府尊马道是瞻！”罗希奭说。
“安禄山身拥三镇雄兵，又是栗特胡人出身，不却投靠安禄山，却不助我？”鲜于仲通明显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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