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难得手底下的兵力，如果强行攻堡，打下贵川堡并不是什么难事儿，顶多也就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可吐蕃兵困死王难得五百伤兵，这让王难得大怒，便要以牙还牙，将贵川堡围而不攻，说是也要将这五千吐蕃兵饿死在堡里边，为自己的部下报仇。
这一举动，让上万唐兵深感王将军之德，除了在峰堡里活下来的十三个人。
结果贵川堡围困并没有持续上三个月。
溃逃的吐蕃兵并没有携带足够的粮食，只被困了不到半个月便即开堡投降。
王难得虽然说是给部下复仇，但唐律不得杀俘，五千饿兵死剩下了三千人算是逃得了性命。
只是大军入堡的时候，姬子光几个人却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跟峰堡一样，贵川堡里边寸草皆无，都被吐蕃残兵啃食光了，更要命的是，贵川堡里不光有吐蕃兵，还有五百被吐蕃兵抓进堡的牧奴。
牧奴不算人，跟牲口无异，他们是不可能得到吐蕃兵任何给养的，等贵川堡破时，五百牧隶只剩下不到二十。
只在史书上落过墨的易子而食的场景，就活生生出现在姬子光的眼前。
那是一个顶枯瘦如柴的牧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干瘦的婴儿，看其形状恐怕还没满周岁。
在看到姬子光出现的时候，牧奴没有任何生气地眼里，似乎泛出了一股怨毒，将怀里的小婴儿送了过来，然后如同疯子似地叫道：“官爷，你吃了他吧，你吃了他吧！”
“啊!”虢国夫人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姬子光眼神迷离着，将那己经喝光了一酒坛，平平地递到了虢国夫人身前，嘴里呜呜地挤着一丝怨毒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阎王地府的诅咒：“官爷，你吃了他吧，你吃了他吧！”
“姬子光！”虢国夫人被恐惧吞噬，突然一把抢过了酒坛，重重的砸在了姬子光脑袋上。
姬子光应声侧倒，在陷入昏迷的瞬间，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
“你吃了他吧，你吃了他吧！”
虢国夫人被这诅咒吞噬，眼前一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虢国夫人睁开了眼，眼前是珠玉串成的床帘，芙蓉帐暖，熏香沁鼻。
她急忙爬起身来，惊魂稍定，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似乎还是昨夜去杨国忠府上的那件紫青褥裙，连夹袄都没脱下！”
“来人！”虢国夫人大叫了一声，首接扯开了珠帘下地，突然看到自己赤了足，连罗袜也被脱了，看来这位姬鬼帅也不是完全没有动粗。
几个小婢女便忙快步过来：“夫人！”
“什么时辰了？”虢国夫人本想问姬子光何在，不过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位兄长，这些婢女们虽然见过姬子光，但并不知道姬子光的真实身份，便转了个话头。
“失人，快卯时了，天都要亮了！”婢女回道。
果然正说着，晨鼓响了，冬日天亮得迟，外边还是黑乎乎一片。
“哦，那没事了，我再稍歇一阵！”虢国夫人复又躺回了榻上，心里却在想着姬子光的经历。
他大略是亲承了喜欢胡姬，却又没说为什么不肯娶她的原因，但偏偏那些话里仿佛又透了一点点出来。
姬子光的确有病，铁了心要做个好人的兵。
在长安城里，这样的好人可是活不久的，娶了胡姬没得让人家当寡妇。
长安城里当寡妇也没什么不好，像自己这样，虢国夫人想。
........
姬子光在夜幕中出了虢国夫人府，宣阳坊的曲巷间依旧有人影来往，姬子光躲在暗处看了一阵，这些人都是不远处卫国公杨国公的宅子里出来的，当然也有正往那边赶的，除了坐马车的，还有几拔武将首接骑了马来。
看来杨国忠这个准右相今晚无眠啊。
正想着，前边一辆马车过去，后边却有人远远叫了一句：“罗郎中留步！”
前边那马车便停了。
后边一个身影急匆匆奔来，黑暗中看不清形容，不过从那人的跑姿上看，大抵是哪家官员的仆从。
果然，对方追到马车边时，这才低声道：“罗郎中，我家府尊请罗郎中移步净域寺稍叙！”
说着，只对着马车施了一礼，便即掉头跑进了黑暗中。
这声音压得甚低，可惜这仆从大概是个天生的大嗓门，黑暗中被姬子光听了个真切。
他不禁好奇心起，在长安城里称府尊的，就只有京兆尹鲜于仲通一人耳，至于罗郎中，八成是那位只闻名却没见过面的罗希奭。
火寻烯、泠烟都提到过这个酷吏罗希奭，乃是右相的人，却跟摩尼教间的关系极深，泠烟差点就是以摩尼教圣女之名，被送进梨园引诱圣人，刺杀贵妃娘娘。
既然如此，罗希奭自么又出现在了宣阳坊卫国公家，还跟鲜于仲通过从甚密。
要知道鲜于仲通可是杨国忠第一亲信之爪牙，背着杨国忠跟罗希奭密谈，难不成鲜于仲通跟摩尼教也有牵扯？
心里想着，慢慢退进了暗处，稍事收拾一下，掉头向净域寺而去。
净域寺本是前朝文帝开皇年间所建，在浮屠林立的长安城，净域寺规制不算太大，主殿不过三进院落而己。
只不过本朝高祖兴义军、伐无道，实际上就是抢了杨家的江山。
恭帝禅位后被降为了酅国公安置于此，后两年薨于此寺，止十五岁。因为此，净域寺才稍有些名气。
姬子光当了三年万年不良帅，宣阳坊是万年县廨所在，是以对此净域寺布置了如指掌，在寺外稍伏了片刻，便看到寺内佛殿东侧的古佛堂边人影晃动，显然是鲜于仲通的护卫。
躲过几个护卫耳目轻而易举，姬子光轻松的潜入到了古佛堂内。
佛堂内尽是石像壁画出了名的险怪可惧，据传这里是最像天竺佛地的佛之面貌。
姬子光绕进佛堂，佛堂里只亮了两盏烛火，隐约一个人正是京兆府尹鲜于仲通，举着一根蜡烛正看端详着那些石像。
姬子光便慢慢地挪到了其中一尊如同凶神恶煞也不知道是叫什么名的佛像之后。
几个响指之后，外边脚步声起，进来一个身穿浅绯色官袍的男子，看不清五官，但想来定是罗希奭无异了。
果然人刚进门，鲜于仲通便没了刚才的兴致，迎了上去：“罗兄，你这不是要害死某么？”
罗希奭忙回道：“府尊大人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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