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差事江小丙他们见得多了，说是搜捕反贼，其实只要没有路引的外路人，别管你是进京的官员还是赴考的举子，一要严查，姬帅这几个朋友怕是来路不大好，要碰着禁军搜查，搞不好当成反贼给抓了也有可能。
搜捕反贼其实是个肥差，谁是反贼脑门上又没刻字，说你是，你便是，要是有钱使，那你指定不是。
“姬帅放心，通善坊这边是咱们兄弟几个查访！”江小丙拍拍胸膛，义薄云天。
事实上，就算这几个人真与反贼瓜葛，江小丙也不敢往上捅。
旧宅是一帮不良人的聚集处，别的不说，私藏的吃食酒肉便堆满了一间厢房，这等无主之地却暗藏酒食，不被当成贼窝查抄了才怪。
何况，旧宅边上还有个秘密的地牢呢。
所以江小丙他们便将通善坊这种没油水的里坊搜查的差使接了过来，以防出了万一。
至于反贼不反贼的，那是大人物们才关心的事情，跟自己有个毛的关系，抓着了没银可赏没官可升，搞不好把自己扯进去就得搭上一家老小的命。
不良人欺负百姓的事情确实有，但本质上也还是个小屁民。
姬子光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带着李亨他们在这里暂避。
“外边什么情况，真有人谋反？”姬子光故意问，“怎么莫名其妙到处抓人！”
“姬帅不知道？”江小丙奇道，“明德门那边太子爷谋反，整个朱雀街尸体都堆满了！”
李亨脸色微微一变，姬子光却佯装不知道：“本帅正在乐游原上跟那帮地鼠打架，谁知道一队左吾卫的兵冲了过来，见人就抓，好不是本帅腿脚麻溜，这不是被当成反贼给拿了么？”
地鼠帮跟工部的官儿们勾结，以奉赦兴建太乙白云观的名义强拆广德坊百姓房屋的事情，江小丙他们自然知道。
这种事儿官官相护，指望着万年县陆县令依唐律来秉公办理那是奢谈。
既然照唐律办不了，那就得用其他的法子，比如收拾掉跟工部官员们勾结的地鼠帮。
毕竟工程那帮墨吏要强折百姓房屋不可能亲自上手，更没权力动用官兵，只能依靠那些地痞帮派分子对百姓进行恐吓。
打垮了地鼠邦就等级断了工部那帮人的狗腿，姬子光向来喜欢干这种黑暗中伸张公道的事情。
所以江小丙对此深信不疑，姬帅这几个朋友明显是他拉来助拳头的。
“怪不得昨儿个晌午，工程那帮人换了说法，说是广德坊涉拆的房屋，都按二进院的标准补偿！”江小丙对姬帅的手段大为叹服，听闻工部主持拆迁的那个杨员外郎被人揍了一顿，这当然跟姬帅脱不了干系。
因此，姬帅不知道明德门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江小丙加油添醋将明德门事变说了一遍，他不过是个不良人，机密的东西当然不知道，绝大多数也只是道听途说，比如太子的军队跟陇右军大战明德门，死伤无数，尸体堆满了朱雀街。
又是什么太子殿下派自己两个儿子广平王李俶、建宁郡王李倓带名支持了百官皇子，谁敢不服就一刀砍下脑袋，连奋起反搞的兴平郡王李俨都被砍了脑袋。
还有什么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在乱兵中被杀，陇右军在白水军使王难得的带领下己经反出长安城，正召集陇右军要清君侧、靖国难。
还有什么圣人己经下了旨，废黜太子名位，全城缉捕，得太子行踪者赏万户侯，得太子人头者赏万金。
等等诸如此类。
甚至长安城里还传言，太子爷早己经逃出了长万城，去了河北，据说是跟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勾结，不日就要起范阳大军杀回长安。
“放屁！”江小丙正说着，旁边李俶却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骂了一句，“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跟安禄山不和，怎么可能与安贼有勾结，这分明是诬陷么？”
江小丙愕然而止，我就说个传闻消息么，你发哪门子火啊。
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姬子光：鬼哥，你这位朋友情绪激动得有些不应该啊！
姬子光淡然一笑：“坊间传闻都作不得准，听听罢了。”
李亨脸色却有些难看，好歹是当了十几年的太子，深知流言可畏，小老百姓只图嘴上爽快，蝴蝶扇一下翅膀能让他们追成龙卷风出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么。
最怕的是这流言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一句京师震恐、百姓不安就足够做篇大文章出来。
“还有什么？”姬子光又问。
“李右相死了！”江小丙说。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吃一惊，姬子光翻一下眼：“这谎你都敢编？”
“姬帅，别的小弟都只是听来的流言，但这事实可真不是！”江小丙声音瞬间提高了一倍，“我昨儿个就在平康坊，暮鼓响的时候没及时出来，结果就在菩提寺里猫了一夜，今儿个早晨就远远看到右相府里挂满了白纱，说是李右相昨晚上赏雪赏到大半夜，结果天刚亮就没了！”
既然是江小丙亲眼，应该有几分准头，这种事情上，他不敢跟自己撤谎。
斜瞄了太子李亨一眼，李亨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谈不上喜，似乎更多的却是忧。
李亨的确忧大于喜。
这些年他当太子，李右相处处针对构陷，想要将他这个太子拉下马来，两边其实己经势同水火，按理说李右相死了，他这个太子应该高兴才对。
可毕竟是十几年的太子，李亨并不是笨蛋，李右相每每构陷诬告，换成前太子李瑛那阵，恐怕李亨早被废黜七八回了。
可现在，不管李相如何凌逼自己，甚至逼迫到李亨不惜驱废王妃以自保，可谓窝囊至了极点，但这谋反官司打到圣人那边，圣人却总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又是收了东宫官属、又是削减太子仪仗、又是不准他交结官员，到后来甚至要求李亨未经请旨不得外出。
看上去似乎圣人己经将所有废黜太子名位的事儿都做足了，但却偏偏从来没说过要废黜太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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