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船舱内的烛光在幽暗中摇曳,铜质的灯盏上 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蜡泪,火光将和珅苍白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的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暗红的痕迹在深色锦缎上洇成一 片, 像极了泼墨画中的残梅。
海浪声从舱外隐约传来,船身随着 波涛轻轻晃动,木质的舱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在应和这场 暗流涌动的对话。我盯着他低垂的眉眼, 目光掠过他微微颤抖的 指尖 —— 这个权倾朝野的臣子, 此刻竟显得有几分脆弱。
" 和珅。 " 我开口时, 声音沉得像是浸透了寒夜的露水。
他肩头一 颤, 缓缓抬起头, 目光却始终垂落在地板上那道被烛光拉长的影 子上。
" 你昨日舍命相救,与之前的行径判若两人。 " 我向前一步, 靴底碾过木板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 告诉我, 为何要自相 矛盾? "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某种难以言说的苦涩。
片刻后, 他终于抬起眼, 目光如深潭般幽暗: " 殿下 …… 臣所做的一切, 皆 是为了大清。 "
" 为了大清? " 我冷笑一声, 抬手重重拍在案几上, 茶盏中的冷茶 溅出几滴, 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痕, " 你怂恿西哥与十二哥设局 刺杀我, 也是为了大清? "
和珅的脊背绷得笔首,像一柄被拉满的弓。他忽然撩起袍角跪倒 在地, 膝盖磕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 殿下明鉴! " 他声音沙 哑, 却字字清晰, " 臣确实曾与两位阿哥密谈, 但若臣真存了弑 主之心, 又何必在最后一刻传信八阿哥救您于刀锋之下? "
我瞳孔一缩。那夜的记忆陡然刺入脑海 —— 刺客的刀刃离咽喉只 余三寸时, 八哥的侍卫如神兵天降。原来那封染血的密函,竟出 自他手。
" 白鹿之事又作何解? " 我逼近一步, 袖中拳头攥得发疼。那日围 猎场上, 一支冷箭擦过我耳畔射中白鹿,鹿血喷溅在黄沙上的场 景仍历历在目。
" 那支箭本就是要射向白鹿的。 " 他忽然挺首脊背, 苍白的脸上浮 起一丝苦笑, " 臣不过借机演了场戏 —— 若殿下当真遇刺, 怎会 只有区区一支流矢? " 见我不语, 他伸手解开衣襟, 露出胸口狰 狞的箭伤, " 臣所做的一切皆为平衡朝局。 "
烛火猛地一晃。他胸前的绷带渗着暗红,血腥气混着船舱潮湿的 霉味涌入口鼻。 我闭了闭眼, 耳边忽然响起皇阿玛昔日的低语: " 和珅是柄双刃剑, 用得好可斩荆棘, 用不好 ……" 后半句湮没在一 声叹息里。
" 平衡朝局? " 我盯着他额角细密的冷汗,声音冷得像冰, " 你可知 这二字背后, 染了多少人的血? "
" 臣不敢忘。 " 他忽然重重叩首,玉扳指撞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 但殿下明鉴 —— 若让您过早执掌生杀大权, 西阿哥一党必会拼 死反扑; 若放任十二阿哥坐大, 江南盐税案便要掀起腥风血雨! " 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 唯有让各方势力彼此牵制, 才能保皇 上龙体康泰之时, 朝堂不起动荡 ……"
海浪声陡然汹涌。我望着他伏低的背影, " 最后一次刺杀呢? " 我 继续追问, " 临行前那支淬毒的弩箭, 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
和珅的肩头剧烈一颤。他缓缓首起身, 眼底竟泛起血丝: " 臣以 项上人头起誓,那绝非臣的手笔! "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
我心头剧震。
" 殿下, " 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袍角,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 但求您 信臣一次 —— 豺狼环伺之时, 切莫 …… 切莫让渔翁得利啊! "
咸涩的海风从舱门缝隙钻入,卷灭了最后一截蜡烛。黑暗中,他 的喘息声粗重如负伤的兽。我甩开他的手,却在转身时瞥见他眼 角一闪而逝的水光。
" 好一个忠臣。 " 我嗤笑一声, " 但你记住, 若再有下次 ……"
" 臣万死不敢! " 他抢着应声, 尾音却淹没在舱外骤然炸响的惊雷 中。
暴雨倾盆而下,浪涛撞击船身的轰鸣震得案上文牍簌簌作响。 那一夜, 我在舱房中盯着晃动的帐顶,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 " 平衡朝局 " 。
皇阿玛将台湾民变的密折塞给我时, 是否早己布下 这盘棋?和珅是执棋者, 还是棋子?又或者, 连我这东宫之位, 也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镀金的卒?
雨声中, 我摸出枕下那柄镶着东珠的短刀。刀鞘上嵌着的红宝石 在暗夜里泛着血色的光, 像极了围猎场上白鹿最后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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