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里缇小姐，感谢您这一路上的帮助。"
溪林城郊。
罗莱尔看着手上的伤口，回想起一路上所遭遇的魔物。
西奥将罗莱尔拉到一边，回想起被眼前这位魔法师劈开的山脉，仍旧心有余悸。
不管怎么说，对面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只有好好伺候着。
"女士，感谢您的出手，如果不是您，我们整个队伍或许早就被那只乌黑压成肉酱了。"
"各取所需罢。"薇里缇也不是谦逊，而是这段时间她也的确用掉了商队不少物资，连马车都独自占据一辆。
这……也算是值得票价吧，毕竟一路走来的景色，可是薇里缇从没有见过的。
"哦，明晚我们会在郊区举办篝火宴会，以此庆祝我们成功完成了这笔订单，如果您愿意的话，地址就在多拉广场那边。"
西奥笑着说道，他知道薇里缇压根就不会来，但自己不邀请她，要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嗯……我会的。"薇里缇微微点头。
"哦那么，祝您生活愉快？"西奥见薇里缇一副冷淡的模样，再加上之前另一位同行女士的离去，便猜测她十有八九不会参加这个粗鄙之人的宴会。
……
翌日清晨。
罗莱尔醒得很晚，但西奥罕见地没有叫他早醒。
'这算是伤员难得的假期。'
罗莱尔摸着绑着半个身子的绷带，缓缓起身。
那诡异的幽鬼留下的伤口居然能够强行驱散魔法，这也导致了商队的治疗药剂完全不起效果。
只能硬抗。
"哟，臭小子，我还以为你今天起不来了呢！瞧瞧你这身子骨，两只幽鬼就把你给干趴了！"
西奥一如既往的嘴臭。
罗莱尔只是笑笑，没有去揭西奥差点被魅魔榨干的老底。
生死一瞬，带给罗莱尔更多的感悟，也让他明白这一生不必去执着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于是，罗莱尔回之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西奥见状，没有再唠什么，只是看着罗莱尔，说道，"想通了？"
罗莱尔点头。
"那赶紧起床溜边去，把马车腾出来，我们这些还能动的得去卸货。"西奥的胡子被打掉了半边，另一半却完好无损，看起来非常滑稽。
罗莱尔忍不住，身子一颤，将头偏向一边。
"臭小子，你刚才笑了是吧？"
"没有，西奥大叔……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开心的事。"
"嗯？！罗莱尔，你不是说不会再提那件事吗！！？"
……
钟摆左右摇晃，齿轮滴答铿鸣。
薇里缇靠在钟塔上，看着在林叶间游动的晨曦烈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溪水流动，风过山林。
鸟兽虫语，城镇喧鸣。
山谷传来的风将城镇的风车带动，将溪流的力量镊入溪林城，开始新的一日。
薇里缇在等。
等一个人。
但似乎没有约定好日期的等待，有些漫长。
所以，当薇里缇看着西奥提溜着两瓶麦酒慌张从罗莱尔头上爬下来时滑稽模样，头一次用魔法来控制自己的表情。
"哦，薇……薇里缇女士，哦……额……"
己经灌下两桶麦酒的西奥出现了很明显的语言能力下降。
而被西奥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罗莱尔长长吐了口气，"感谢您，薇里缇女士。"
"哦额，这里我们购置一些的美酒，鲜果，我去给您拿一些？"
"不用。"薇里缇抬手，回应道，"我自己来。"
薇里缇拒绝了西奥的好意，指尖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拂开人群，为她开辟出一条通往装着食物马车的小径。
薇里缇步履轻盈，与周遭喧嚣、汗水和麦酒气息格格不入。
商队成员们下意识地为她让开空间，敬畏与好奇的目光交织，落在她身上。
薇里缇走到长桌旁，目光扫过堆满的烤肉、面包、奶酪和色彩鲜艳的野果。
她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篝火在她侧脸投下摇曳的光影，勾勒出其清冷精致的轮廓。
周围的欢笑声、碰杯声、粗犷的歌声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
罗莱尔靠在不远处的马车轮旁，捧着一杯温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薇里缇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
一枚的、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深紫色浆果，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从果篮中升起，稳稳地落入她白皙的掌心。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
薇里缇轻轻咬了一口，汁液染上她的唇瓣，在火光下像一颗微小的红宝石。
'居然真的来了……'
罗莱尔心中低语，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劈开山脉、视强大魔物如无物的大法师，本应该与那些高层人士在宫殿里互换红酒杯，此刻竟真的出现在这充斥着烟火与汗臭的篝火边。
而西奥提着一大杯新倒的麦酒，摇摇晃晃地试图靠近薇里缇，似乎想履行主人的职责。
“薇里缇女士！请您尝尝这个！溪林城最好的麦酒，比那些果汁解渴多了！哈哈！”他大着舌头，酒气扑面。
罗莱尔连忙阻止，却被后者一记剃拳哄睡在地。
而薇里缇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这两个活宝。
……
“哎哟！”
西奥似乎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看着湿漉漉的前襟和空空如也的酒杯，又看看依旧安静品尝浆果的薇里缇，挠了挠他那半边滑稽的胡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随即便摇摇头，放弃了敬酒的念头，转身又去找马车旁的酒桶。
……
罗莱尔忍不住牵动嘴角，西奥这老家伙，喝了酒跟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罗莱尔犹豫了一下，没有拿酒，而是拿起一个干净的木盘，挑了几样看起来最精致、最新鲜的水果——
包括几枚和薇里缇手中一样的深紫色浆果。
……
在距离薇里缇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声音温和：“薇里缇女士，这些……或许合您口味？”
薇里缇侧过头，眼眸微动，看了看罗莱尔手中的盘子，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和身上缠着的绷带。
……
"你受了不轻的伤，需要休息，不过还是谢谢。”
薇里缇轻声说，声音依旧清冷，但像是少了些之前的疏离。
她再次抬手，罗莱尔盘中的水果自动飞起几样，包括那些浆果，轻盈地落在她身边一块不知何时出现的、凝结着薄霜的黑色岩石上。
那岩石光滑平整，似乎是临时用魔法塑成的座椅。
……
罗莱尔松了口气，心中涌起一丝微小的喜悦，端着剩下的水果，没有离开，而是在附近一块木桩上坐了下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地吃着。
两人之间隔着篝火的喧嚣，却又仿佛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宁静的小小空间。
时间在欢笑和火光中流逝。
商队的人们渐渐放松了对薇里缇的过度关注，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欢庆中。
围着篝火舞动，尽情释放着生命的灵动，即便笨拙的舞步引来阵阵哄笑。
至于老西奥，己经抱着酒桶，彻底醉倒在草堆里，鼾声如雷。
……
就在这时，一个追逐着同伴、玩闹疯跑的小孩子，估计是哪个商队成员的孩子，没头没脑地撞向了薇里缇的方向。
他跑得太快，脚下被草根一绊，小小的身体首首朝薇里缇扑了过去。
罗莱尔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站起，却知道根本来不及。
薇里缇似乎也微微怔了一下，她似乎习惯于时刻隔绝一切，无论是攻击还是善意的靠近。
但在那孩子惊恐睁大的眼睛映入眼帘的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本能的犹豫在她眼中闪过。
那层瞬间就能张开的冰雾屏障，迟滞了微不足道的刹那。
[噗]的一声轻响，那孩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薇里缇的腿上。
小手慌乱中抓住了她法师袍的下摆才稳住身体。
整个篝火旁似乎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罗莱尔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耳边只回荡着西奥的鼾声配合着篝火的噼啪声相互起伏。
而薇里缇身体明显僵硬许多。
她低下头，看着那个撞得有点懵、正仰头怯生生望着她的小家伙。
孩子温热的小手隔着衣料传来的触感，陌生得让她指尖都微微蜷缩了一下。
毕竟是下意识的动作，如果没有收敛防护，这里这会剩下一滩血肉与无尽的慌乱。
可不是每个家伙都像艾兰斯一样能够完全无视自己的防御。
她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推开，也没有安抚。
只是静静地站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快地流动、翻涌。
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篝火的火焰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发出"噼啪"的爆响，橙黄的火焰颜色变得幽蓝。
靠近她的几个酒桶表面，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无形的压力让那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松开手，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对……对不起！薇里缇大人！小孩子不懂事！”孩子的母亲脸色煞白，冲过来连连道歉，一把抱起孩子躲进了人群深处。
薇里缇依旧站在原地。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被触碰到的腿部衣袍，
刚才那股不受控制逸散出的寒气，被她强行压制回去，篝火恢复了正常的橘红色，酒桶上的白霜也悄然融化。但那股冰冷的余韵，还残留在空气中。
罗莱尔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无措的波动，以及她指尖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并非愤怒，更像是茫然和失控。
"难道强大如她，似乎对最简单的接触，都感到无所适从？"罗莱尔心里猜测着。
可他不知道，薇里缇想的，是如果将附近的人全部杀完，与自己继续同行商队的初衷相悖，以及付出的代价完全不匹配。
薇里缇将目光从衣袍上移开，越过喧闹的人群，再次投向远处夜幕下钟塔模糊的轮廓，那眼神比溪林城的夜色更加幽深难测。
她不再看桌上的食物，也无意理会周遭的动静。
片刻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白色的身影如融入夜色的薄雾，悄无声息地离开，融入黑暗。
罗莱尔望着薇里缇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剩下的水果，最终轻轻放下了盘子。
他站起身，对着那片黑暗，凝望许久。
篝火依旧在燃烧，但宴会的气氛，似乎因为那个短暂的插曲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
"啧啧啧，能够压制杀意，很不错嘛。"
走在黑夜森林中的薇里缇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道身影，"艾兰斯？"
"是我。"艾兰斯眼露金光，"怎么，看来这个宴会不是很愉快？"
"差一点就死了。"薇里缇抬头看向艾兰斯，"那样话就得杀更多的人，不划算。"
"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所有人？"
"力量不够，做不到。"薇里缇认真思考了下，说道，"仅仅那只白猫，我就很难对付，就更不提那团漆黑不明物质以及那两只精灵。"
"啧，唉，但你没有这么做，我看见了，你为了一个孩子，敞开了自己的壁垒。"
……
"幼体是珍惜资源。"
薇里缇丝毫没有任何掩饰会这顺驴下坡的意思，"他们承载的文明的延续，即便是敌人的孩子，也只会杀身高超过马车轮的。"
艾兰斯也并没有因为这番发言指责什么，只是缓缓开口问道:"可是这里资源充裕，你不用像以前那样……什么都防。"
……
"黑石林的苦难我从不会忘记，艾兰斯。"
薇里缇看着艾兰斯的瞳孔，"那是我自幼的……"
"那是假的。"艾兰斯也首接说道，"你还没察觉么，没有故乡的被割裂者，你的记忆确实存在，但那段记忆不属于这里。"
"你是被割裂而出，被制造出来，用来制衡我的工具。"
"你没有故乡。"
……
薇里缇闻言，眉头紧闭陷入许久的沉默后，才道，"很具真实性的假设，但你要如何证明呢，艾兰斯？"
"你的力量虽然不足以跨过星空，但看星星，相比是能做到的。"
"你找到那颗属于你的星星么？"
……
"星空浩瀚。"
薇里缇只是缓缓回应道，"找不到星星的人，不止我一个。"
艾兰斯闻言，没有在多想，只是抄起身旁的鱼竿与蓑衣，来到薇里缇面前，"走吧，我们去海边。"
"干嘛？"
"带你去钓鱼啊肯定。"艾兰斯晃了下手里的鱼竿，"我找一个老东西借的，可顺手了。"
"海……"
薇里缇点点头，回忆起书中所记载的，这个世界关于海的描述。
一大片的水。
很深的水。
反正就是……很多很多的水。
"别管这些，走呗？"艾兰斯搭上薇里缇的肩膀，"到时候咱们细说是什么情况嘛，毕竟我这里也有很多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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