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夏,上海十六铺码头被咸腥的水汽紧紧包裹,那股子潮湿的味道仿佛能渗进人的骨髓。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这片繁忙却又暗藏危机的码头之上。顾与棠紧紧攥着周鹤年交给他的青铜罗盘,在货栈那漆黑的阴影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又略显慌乱。
远处,汽笛声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三艘挂着“沈记航运”旗号的货轮,正缓缓朝着码头靠岸。
甲板上木箱相互碰撞发出的闷响,混着水手们粗俗的咒骂声,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一场即将上演的血腥戏剧的前奏。
“生门对死门,罗盘指北寻。”一个沙哑的男声,如同从黑暗的深渊中传来。顾与棠猛地转身,只见一位独眼老者嘴里叼着旱烟,那旱烟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仿佛是恶魔的眼睛。老者腰间别着半块刻着“鹤”字的竹牌,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闪烁。
“货在三号仓?”顾与棠努力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自若,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老者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的啼叫,充满了讥讽。“小子,周爷没告诉你?这批军火藏在压舱石底下。”
说着,他突然凑近,手中的烟袋锅几乎要戳到顾与棠的鼻尖,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但楚家和吴司令的眼线也盯着呢,待会儿枪响了,别吓得尿裤子。”
话音刚落,仓库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如同平地惊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顾与棠心中一紧,立刻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摸进仓库。仓库里,一股浓烈的霉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眉。在一堆堆木箱之间,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用油布包裹着长枪。
领头的疤脸汉子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突然转身,大声喝道:“什么人?”
“吴司令的人。”顾与棠强装镇定,举起伪造的通行证,可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来验货。”
疤脸汉子狐疑地盯着顾与棠,缓缓接过通行证。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猛地揪住顾与棠的衣领,怒喝道:“放屁!吴司令的暗号是‘月照江心白’,你……”
就在这时,枪声骤然响起。原来是老者从窗外射入的子弹,精准地穿透了疤脸汉子的眉心。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溅在了顾与棠的脸上,温热的血液让他一阵反胃。
仓库瞬间炸开了锅,黑影们慌乱地西处寻找掩体,顾与棠趁机抓起木箱后的勃朗宁手枪,对着黑影们一阵乱射。在混战中,他隐约听见有人大喊:“有内鬼!快通知楚府!”
(时间跳转至次日清晨)
“干得不错。”周鹤年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悠然自得地把玩着那染血的罗盘,眼睛看着报纸上“码头火并,军火失踪”的新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不过楚家和吴司令可不是吃素的。楚未晞这会儿恐怕正在吴司令的书房里哭呢——听说她为了保住楚家生意,自愿做吴司令的干女儿。”
顾与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干女儿?”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震惊。
“怎么,心疼了?”周鹤年嗤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嘲讽。他推过来一叠照片,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看看这个。”
顾与棠拿起照片,只见照片里,楚未晞穿着黑色蕾丝旗袍,身姿婀娜,正亲昵地倚在吴司令的肩头,两人举着香槟杯碰杯,背后是灯火辉煌的外滩夜景。
顾与棠只觉得一股怒火首冲脑门,他将照片撕得粉碎,怒喝道:“她为什么……”
“为什么?”周鹤年突然用力拍桌,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因为在上海滩,心软的人活不过三天!楚未晞比你清楚,跟着吴司令才有活路!”说着,他掏出怀表,表盘内圈镶着楚未晞的小像,那小像中的她笑容甜美,却刺痛了顾与棠的眼睛。
“三年前,她父亲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楚家,拿女儿的终身换平安——这照片,就是那时她送我的。”
顾与棠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掉进了冰窖。他想起楚未晞在码头哭喊“重新开始”时那泪眼婆娑的模样,原来一切都是笑话。他扯出一个冷笑,说道:“所以你利用我报仇,顺便夺回老相好?”
周鹤年脸色一变,瞬间掏出枪,将枪口抵住顾与棠的太阳穴,眼神冰冷如霜。“小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楚未晞不过是颗棋子,你也一样。”
说完,他收起枪,扔来一张船票。“今晚有艘去香港的货轮,楚家和吴司令正在全城通缉你。想报仇,就活着回来。”
深夜,黄浦江畔。顾与棠攥着船票,独自一人站在码头。江风呼啸而过,卷起他破旧的长衫,猎猎作响。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神经瞬间紧绷,迅速转身举枪。
只见楚未晞站在月光下,原本素白的旗袍沾满了泥污,发髻凌乱不堪,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绝望。“与棠哥哥……”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凄凉。
“别叫我!”顾与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满是愤怒和决绝。“楚小姐不是在吴司令怀里当干女儿?”
楚未晞突然笑了,那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你以为我想?我爹拿命要挟我!那天在码头,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吴司令要你……”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了鲜血。“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吴司令知道我通风报信,派人追杀我……”
顾与棠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的愤怒在这一刻似乎被某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带你走?”
“不。”楚未晞费力地从袖中掏出一本账本,账本的封皮印着“吴记商行绝密”。“这是他们走私的证据。我爹临死前……把它交给我……”说着,她突然身子一歪,踉跄了几步。顾与棠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
“为什么不早给我?”顾与棠声音沙哑,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我害怕……”楚未晞将头靠在他肩头,气息微弱。“害怕你知道真相后,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她的气息渐渐微弱,声音也越来越小。“与棠哥哥,对不起……”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似乎是追杀的人来了。顾与棠抱紧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账本上。楚未晞腕间的翡翠镯子滑落,掉进江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仿佛她短暂而又波折的一生,就此落幕。
“放心。”顾与棠对着夜空低语,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顾与棠踏上了前往香港的货轮。怀里的账本沉甸甸的,混着楚未晞的血和泪。
黄浦江的浪涛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他望着渐渐远去的上海,握紧了拳头——这场以血为墨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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