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隆冬，自苏州城一路辗转，顾与棠此刻正站在黄浦江畔。江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如冰刀般割着他的脸，将他的粗布围巾吹得猎猎作响。
他紧紧攥着楚未晞的推荐信，望着十六铺码头眼前林立的洋楼与穿梭不息的汽车，耳朵被汽笛声震得生疼。
一路奔波，口袋里的银元早己花得见底，强烈的饥饿感如潮水般一阵阵地袭来，胃部痉挛抽搐，让他几乎首不起腰。
寒风呼啸中，一个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晃悠着凑了过来，嘴里叼着的烟袋锅子泛着油腻的光。
他上下打量着顾与棠，开口道：“乡下来的？”不等顾与棠回答，又接着说，“码头扛大包，日结三十文，干不干？”
顾与棠费力地抹去脸上被风吹得冰冷的雪水，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虚弱：“能否先支几文买个馒头？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呵！”男人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没规矩！想吃饭先干活！在这码头，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他说着，眼睛突然瞥见顾与棠怀中不小心露出的信纸一角，顿时来了兴致，“哟，这是南京布政使衙门的信纸？”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就去抢夺，嘴里还嚷着，“拿来我瞧瞧！”
顾与棠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护住信纸，可男人动作太快，两人一阵拉扯间，信纸“嘶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
顾与棠踉跄着跌坐在地，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残纸上“楚未晞”的落款上，只觉得心如刀绞。
男人见信纸撕坏了，骂骂咧咧地转身走远，只留下顾与棠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小哥，没事吧？”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旁边传来。顾与棠抬起头，看见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蹲在面前，她红扑扑的脸蛋被冻得发紫，眼神里满是关切。小姑娘晃了晃手中的烤红薯，说：“我这里有块烤红薯，给你吃。”
“不用了……”顾与棠话还没说完，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小姑娘忍不住咯咯笑着，将温热的红薯塞进他手里，说：“拿着吧！看你这样子，肯定是饿坏了。我叫阿巧，在这码头卖花好些年了。看你不像干粗活的人，是来上海讨生活的？”
顾与棠感激地看了阿巧一眼，咬了口红薯，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下，他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回答道：“嗯，想找份文书的活计，我略懂些笔墨。”
“文书？”阿巧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前街当铺在招账房，不过……”
她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听说掌柜的尖酸刻薄，上个月还逼走了两个伙计。你要是去的话，可得小心点。”
在阿巧的指引下，顾与棠来到了前街当铺。当铺内，红木柜台后的掌柜坐在太师椅上，上下打量着顾与棠打满补丁的长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里满是嫌弃。他冷哼一声，问道：“会珠算？能认英文账单？”
顾与棠从怀中掏出半截断笔，镇定地回答：“略通一二。可否让我一试？”
掌柜冷笑一声，随手扔出一本账簿，不耐烦地说：“把上个月的流水核一遍，错一处，立刻滚蛋。要是做不好，就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顾与棠接住账簿，找了个角落坐下，借着微弱的烛火开始核算。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深夜，顾与棠揉着酸痛的肩膀，终于核完了最后一笔账。他刚要起身，后院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心中好奇，悄悄靠近，透过门缝看见掌柜正满脸堆笑地将一叠银元塞进一个黑衣人的口袋，嘴里还说着：“告诉周爷，那批瓷器明晚准时到。这次一定不会出岔子。”
“要是再出岔子……”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匕首的寒光映在掌柜惨白的脸上，“周鹤年先生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上次的事，周爷己经很不高兴了。”
顾与棠听到“周鹤年”这个名字，浑身瞬间发冷。这个名字，正是陷害父亲的元凶！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不慎踢翻了一旁的木桶。
“哐当”一声，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顾与棠心中暗叫不好，转身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掌柜的大喊声：“抓贼啊！有小偷！”
在狭窄的街道上狂奔的顾与棠，慌乱中撞上了一个纤瘦的身影。他抬头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竟然是楚曼云！她穿着一身男装，腰间别着短刀，眼神里满是焦急。
“与棠哥！我就知道你会来上海！”楚曼云一把抓住顾与棠的胳膊，急切地说道。
“曼云？你怎么……”顾与棠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追兵己经越来越近。楚曼云来不及解释，拽着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弄堂，边跑边说：“我偷跑出来的！姐姐天天以泪洗面，她放心不下你，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先别说这个！”顾与棠喘息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些，“我刚刚听到，周鹤年在上海有勾结！他们在走私瓷器，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
“我知道！”楚曼云迅速将一个油纸包塞给他，“这是姐姐暗中查到的线索！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手的。还有，你看这个——”她急忙展开半张泛黄的图纸，“楚家祖宅的地窖里，藏着能证明周家罪行的东西！这也是姐姐发现的。”
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杀出几个打手，将他们的去路拦住。为首的疤脸男人一脸狞笑，恶狠狠地说：“顾与棠，天堂有路你不走！周爷说了，要你的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楚曼云毫不犹豫地抽出短刀，挡在顾与棠身前，坚定地说：“与棠哥，你先走！去楚家祖宅！我来挡住他们！”
“一起走！”顾与棠抄起路边的木棍，眼神里满是决然，“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陷入危险！我们一起面对！”
夜色渐深，两人在上海错综复杂的弄堂里奔逃。顾与棠望着楚曼云被风吹乱的发丝，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苏州，他们一起放风筝的场景。
而现在，他们却身处乱世，为了追寻真相与正义，不得不拼尽全力活下去。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躲避，都伴随着危险，但他们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无论如何，都要揭开周鹤年的真面目，为顾家、为那些被陷害的人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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