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光阴，像门前那条路被雨水冲了几遍，坑洼依旧，但走熟了，也就不觉得硌脚了。
苏念晚升了初中，日子在书本和花坊的香气里一天天过去。而沈厌则跳级到跟苏念晚一个班，像一株被硬塞进沃土里的野草，沉默地、却顽强地扎下了根。
这天下午，苏念晚咬着铅笔头，盯着摊在膝盖上的数学练习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窗外知了叫得人心烦。
叶婉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进来，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歇会儿，吃点瓜。”
“妈，这题绕死我了。”苏念晚泄气地往后一靠，把练习册举到眼前。
叶婉还没来得及说话，堂屋门口光线一暗。沈厌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安静地走了进来。
这些年沈厌和苏念晚的关系越来越好，叶婉和苏明哲也对沈厌多有照顾。苏家甚至给沈厌准备了一间属于他的房间，沈厌来苏家己经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厌的个子蹿高了不少，肩膀有了少年人的轮廓，只是走路时依旧习惯性地微低着头，像在避开什么无形的注视。他把书包轻轻放在门边的小板凳上，动作利落。
“阿厌回来啦？快，来吃瓜！”叶婉招呼着，顺手拿起苏念晚的练习册看了一眼，“哟，这题是有点绕。念念，你上次月考这类型的题不是还做对了？”
“那次是蒙的！”苏念晚嘟囔着，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冰凉的甜意稍稍抚平了烦躁。
沈厌没去拿西瓜，他走到苏念晚旁边，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那是一道复杂的行程问题，条件七拐八绕。“设未知数。”沈厌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少年变声期的微哑，但吐字清晰。
苏念晚一愣，抬头看他：“啊？”
“设甲速度为x，乙为y。”沈厌伸手指了指题目中两个关键人物，指尖离纸面还有半寸距离，并没有真的触碰，“相遇时间就是总路程除以速度和。第二次追上，时间差是乙多走那段路的时间。”他的语速不快，逻辑却干脆利落。
苏念晚顺着他的思路，刚才堵死的思路豁然开朗。“对哦！设未知数！然后根据时间关系列方程！”她立刻抓过铅笔，刷刷刷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叶婉在一旁看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阿厌脑子就是快，跳级上来一点不吃力，反倒比念念还稳当。”
沈厌没接话，只是目光一首跟着苏念晚的笔尖移动。等她解出答案，放下笔长舒一口气，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像是完成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这才走到桌边，拿起一小块西瓜，安静地吃着。
“妈！你看！”苏念晚献宝似的把算好的答案给叶婉看，又转头看向沈厌，“沈厌，你怎么想到的？我们老师讲得可复杂了！”
沈厌咽下嘴里的瓜瓤，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看你上次的草稿。”
他指的是苏念晚上次月考时，在草稿纸上用类似思路解过的一道题，虽然那次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用了这种方法。
苏念晚怔住了，原来他一首看着她，记着她，甚至比她更清楚她自己的思路。
他一首在默默关注她。
“行啦行啦，两个小老师互相学习。”叶婉笑着打断，把盘子往沈厌那边推了推，“阿厌，再吃块大的。念念，赶紧把作业收收，准备吃饭了。”
晚饭后，苏念晚趴在桌上写剩下的作业。沈厌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一本从苏明哲书架上拿的旧书，看得很专注。
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搞定！”苏念晚合上作业本，伸了个懒腰。
她瞥见沈厌手里的书，是苏明哲的历史书。“看得懂吗？这书里的文字挺拗口的。”
沈厌合上书，点点头：“有些地方不懂，苏伯伯讲过一些。”
“哪里不懂？说不定我知道！”苏念晚来了兴致，拖着自己的椅子凑过去一点。
沈厌翻开书，指着一行关于某个古代赋税制度的描述。
苏念晚凑过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指。她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和一点墨水的味道飘过来。沈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这个啊，我好像听我爸提过一嘴……”苏念晚努力回忆着，把自己理解的东西磕磕绊绊地讲出来。其实她讲得并不十分准确，甚至有点颠三倒西。
沈厌没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卡壳或者明显讲错的时候，用最简单的一两个字提醒一下关键点。
“哦！对对对！是这么回事！”苏念晚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脸上满是高兴，“沈厌你真行！一点就透！比我们历史老师讲得明白多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沈厌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的边缘。台灯的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窗外，夜色渐浓，虫鸣唧唧。
堂屋里，苏明哲翻报纸的声音，叶婉在厨房收拾碗筷的轻响，和这间小屋里的低语，交织成一片平淡安稳的日常。
第二天是数学单元测验。卷子发下来，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苏念晚埋头苦干，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卡壳了。题型有点眼熟，但条件更复杂。她咬着笔头，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设辅助未知数。”一个极低、极清晰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耳边。苏念晚猛地一激灵，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沈厌就坐在她斜后方，正低头专注地写着，就像刚才那声音不是他发出的。
苏念晚的心怦怦跳了两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题目。
辅助未知数……她瞬间抓住了关键，思路豁然贯通，赶紧低头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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