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只剩下灯管发出的细微电流声。
苏念晚还蹲在沈厌面前,那只没受伤的小手笨拙地拍着他的胳膊。沈厌后背抵着门板,眼睛里面翻涌的惊恐还没完全散去,只是被一层更深的茫然覆盖了。
这和他预想中尖叫着跑开、从此把他当成怪物的画面截然不同。
苏念晚用力点头,胳膊上的刺痛让她吸了口凉气,语气很坚定:“对!玻璃‘哗啦’一下全碎了,你妈妈就不动了,我爸才能抓住她呀!”
她的小手还在一下下拍着,“要不是你,刚才那把刀……”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被划破的袖子,火辣辣的疼让她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小脸皱成一团。
吱呀一声轻响,通向里屋的门被推开。
叶婉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湿毛巾和一个小药箱。
她一眼就看到女儿胳膊上那道刺目的血痕,崭新的鹅黄小裙子袖子被划开长长一道,心口猛地一揪。“念念,”她几步抢上前,蹲下身,“伤着哪了?快给妈看看!”
苏念晚这才感觉到迟来的巨大委屈和后怕,嘴一撇,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指着胳膊:“妈妈……疼……”
叶婉心疼得不行,小心地托起女儿细嫩的手臂。
伤口不算深,但被锈柴刀划破的地方皮肉有些翻卷,看着吓人。她赶紧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尘土和干涸的血迹。
冰凉的毛巾碰到伤口,苏念晚疼得“嘶”了一声,身体往后缩。
“乖念念,忍一下,妈妈给你擦干净才能上药,不然会烂掉的。”叶婉的声音带着强压下去的颤抖,一边快速处理,一边抬头看向旁边一首沉默的丈夫,语气急促,“明哲,你快看看那孩子。他头上、手上也都是血。”
苏明哲的注意力其实一首没离开蜷缩在门边的沈厌。
这孩子从被苏念晚拖进门后,就一首保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他额角那道被碎玻璃划破的口子还在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混合着灰尘,糊了小半边脸。手臂上汗衫的破口下,一道新鲜的划痕同样刺眼。
苏明哲尽量放轻脚步,在沈厌面前慢慢蹲下,声音放得又缓又低:“阿厌?让苏伯伯看看伤,好不好?”
他伸出手,想查看一下沈厌额角的伤口。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沈厌额发的那一瞬间,一首僵硬的男孩猛地一缩脖子,整个人向后紧紧贴住冰冷的门板,仿佛那门板是他最后的屏障。
那双刚刚还盛满茫然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因为苏念晚话语而动摇的眼睛,瞬间重新被恐惧和警惕填满。
他只是抱着膝盖,把头更深地埋进去,拒绝的姿态无声却强硬。
苏明哲的手停在半空。这孩子身上的刺,比他想象的还要坚硬。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目光扫过沈厌手臂上的伤,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更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刚才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护着念念,把她推开,又抱住你妈妈,后果不敢想。你是好孩子,阿厌。”
最后那三个字“好孩子”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沈厌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他埋在膝盖里的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啊!”苏念晚一边忍着妈妈上药时消毒水带来的刺痛,一边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沈厌可厉害了!多亏了他撞开,那把刀可是‘唰’地一下,就擦着我胳膊过去……”
她心有余悸地又摸了摸伤口,“他还死死抱住他妈妈,怎么打都不松手!”
她看向沈厌的方向,小脸上全是真诚的后怕和感激,“沈厌,谢谢你啊!真的!”
沈厌的身体似乎又细微地绷紧了一点。
苏念晚那句“谢谢”和苏明哲那句“好孩子”,像两股微弱却滚烫的暖流,强行灌入他充斥着黑暗和恐惧的心田,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灼痛感。
不是被打的痛,是另外一种……他说不清的、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无法抗拒的暖意。
他把自己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挡这陌生的侵袭。
叶婉仔细地给女儿胳膊上的伤口涂上药膏,又用干净的纱布轻轻包扎好。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和眼底的惊悸,她心疼地搂了搂苏念晚的肩膀:“吓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念念,妈妈在这儿呢。”
她抬头看向丈夫,又看看角落里那个伤痕累累、拒绝靠近的小身影,眉头紧锁着担忧,“明哲,那孩子……”
苏明哲摇摇头,示意妻子先带女儿回房休息。他知道此刻任何过度的靠近都只会让沈厌更加抗拒和恐惧。
“念念受了惊吓,你先带她去洗个热水脸,换身干净衣服,让她缓缓神。”他低声对叶婉说,目光依旧落在沈厌身上,“这孩子……也吓得不轻,让他自己缓缓。我在这儿守着。”
叶婉明白丈夫的意思,点点头,小心地扶着苏念晚站起来:“走,念念,跟妈妈回屋去。”
苏念晚被妈妈半搂着,脚步还有些发软,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门边那个缩成一团的影子。昏黄的灯光下,沈厌额头流下的血痕在脏污的小脸上格外刺眼,手臂上的破口也还敞着。
“妈妈,”苏念晚扯了扯叶婉的衣角,声音小小的,带着担忧,“沈厌……他的伤……”
“放心,爸爸会处理的。我们先去洗洗。”叶婉温声安抚着,心里沉甸甸的,搂紧女儿,转身走进了里屋。
堂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明哲和沈厌。
灯光的光线似乎也变得有些清冷。苏明哲没有试图再靠近,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背靠着另一边的墙壁,在离沈厌几步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默默地守着。
时间一点点在沉默中流逝。堂屋角落的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更衬得这方寸之地寂静得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长,沈厌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那死死抱住膝盖的手臂,因为脱力而微微下滑了一点,一首深埋在膝盖里的头,也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点。他的视线越过自己蜷缩的膝盖,落在了几步之外的地面上。
那里有一小片被灯光照亮的区域,干净的水泥地面映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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