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带来的沉静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短暂抚平了张伟识海翻腾的剧痛,却也让那份源自“承负”的撕裂感在平静的间隙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他靠着冰冷的门板,指尖无意识地着青璇留下的竹简粗糙边缘,每一个字都在剧痛余波中烙入脑海:
量力而行。明辨得失。稳固心神。
稚子舞大锤,伤人伤己。昨夜兽园引爆节点的“巨锤”,其反噬之重,几乎将他这“稚子”彻底碾碎。青璇的告诫,是他在因果之路上活下去的唯一灯塔。
就在这时,元气满满却难掩疲惫的敲门声和清脆的呼唤穿透了柴房的死寂。
“张师弟!张师弟你在吗?快开门!师姐给你带好东西来啦!”
小蛮!
张伟心头微松,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去开门,西肢百骸却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汞,稍一用力,识海深处被强行压下的剧痛便如同毒蛇般再次昂首噬咬。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只能哑声道:“门…没栓…师姐…请进…”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小蛮的身影挤了进来,瞬间驱散了柴房内大半的阴郁。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染着不明焦痕和药渍的丹袍,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带着明显的倦色,眼圈下有些发青,显然刚经历了一场与丹炉的“恶战”。然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却燃烧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她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的张伟,兴奋劲顿时被担忧取代:“哎呀!张师弟!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脸色比我的丹渣还难看!”她快步走近,蹲下身,毫不避讳张伟身上的污迹和汗味,一股混杂着焦糊和奇异药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没…没事…练功…岔了气…”张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嘶哑。
“岔气能岔成这样?”小蛮显然不信,小眉头拧着,但看他痛苦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干净荷叶包着的东西,献宝似的递到张伟面前。“喏!快看看!好东西!专门给你留的!”
荷叶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细密银色裂纹的“石头”。一股极其精纯、却又带着强烈冲突属性的狂暴能量波动隐隐散发出来,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扭曲了。
“这是…?”张伟瞳孔微缩。以他如今初窥因果的视角,能看到这块“石头”内部缠绕着无数激烈冲突、互相湮灭的细小因果线,混乱而危险,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被强行束缚的平衡。
“嘿嘿!”小蛮得意地扬起下巴,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刚才被炸炉的烟气熏得不轻,“我新研究的‘水火融灵丹’,又炸啦!不过这次炸得可太值了!你看这炉渣!”她指着那块黑色石头,“别小看它,虽然是废丹,里面水火灵力冲突得厉害,根本没法服用。但我用神识探查过了,它内部结构被炸得异常稳定,两种灵力被强行压缩在一起,精纯度高的吓人!这可是宝贝!留着研究,说不定能搞懂水火共生的关键!我琢磨着,你上次不是帮我稳过丹炉吗?虽然…呃…方法比较奇特…但说不定你拿着它,也能感受到点什么?总比你岔气躺着强!”
她一股脑说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张伟,带着一种分享新奇玩具的纯粹喜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精纯的“废丹”,在她看来就是自己炸炉无数次后最珍贵的战利品。
张伟看着小蛮沾着灰却真诚的脸,又看了看那块散发着混乱精纯气息的“废丹”,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意。青璇师姐点醒他承负之重,小蛮师姐却在他最狼狈时送来她认为的“宝贝”。这份毫不掩饰的关心,如同寒夜里的微弱篝火。
他艰难地伸出手,接过那沉甸甸、触手温热的黑色石头。就在指尖触碰到那细密银纹的瞬间,识海中沉寂的铁片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股冰凉的气息流转开来,竟让他翻腾的识海刺痛稍稍平复了一丝丝。这废丹蕴含的冲突能量,似乎对铁片有某种微弱的吸引力?
“多谢…师姐…”张伟握紧石头,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冰凉,嘶哑地道谢。
“谢啥!咱俩谁跟谁!”小蛮见他收下,脸上笑容更盛,随即又苦恼地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鼻音更重了,“唉,就是炸炉太费神了,炸得我脑子嗡嗡的,看东西都重影…新丹方卡在关键节点,总差那么点火候…要是有个人能帮我试试药性,观察下灵力反应就好了…可惜啊,那些胆小鬼一听是我炼的丹,跑得比兔子还快…”她碎碎念着,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张伟。
张伟心下了然。小蛮这“送宝”,既是情谊,恐怕也存了为下次“抓壮丁”试药做铺垫的心思。他心中苦笑,刚明悟量力而行,这“试药”的因果,恐怕也不是现在的他能轻易承受的。他握着“废丹”,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
柴房外狭窄肮脏的巷道口,两个鬼祟的身影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正是之前被张伟设计掉进粪坑、怀恨在心的外门恶霸赵虎,以及他的狗腿子王魁。
赵虎脸上还残留着几丝未能完全洗净的晦气,眼神怨毒地盯着张伟的柴房门,压低声音对王魁道:“妈的!这瘟神命真硬!兽园那么大动静都没弄死他!还敢勾搭小蛮师姐?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魁谄媚地附和:“虎哥说的是!这口气不能忍!执法堂秦师兄那边不是正缺个由头收拾他吗?咱们给他送一个!”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散发着淡淡甜腥味的黑色药丸,“‘蚀骨酥’,无色无味,混进饮水里,服下后三个时辰内筋骨酥软如泥,灵力滞涩!到时候咱们找个由头跟他起冲突,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咱们‘失手’把他打个半死,再‘恰好’让巡逻的执法堂弟子撞见…嘿嘿,斗殴重伤同门,这罪名够他喝一壶的!秦师兄肯定满意!”
赵虎看着那枚黑色药丸,脸上露出狞笑:“好!王魁,你小子够阴!就这么办!这瘟神今天必须倒大霉!”他目光扫过张伟柴房外一个积着污水的破瓦罐,那是杂役们平时接雨水用的。“就下那里面!他今天还没打水,回来肯定喝!”
两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借着杂物的掩护,飞快地将那枚“蚀骨酥”捏碎,粉末小心地撒入破瓦罐浑浊的积水中,瞬间溶解无踪。
柴房内,张伟正听着小蛮抱怨炼丹的艰辛。就在赵虎捏碎药丸、粉末入水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的因果警兆,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张伟刚刚被青璇点醒、又被小蛮“废丹”稍稍安抚的识海!
剧痛再次被引动!张伟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闷哼出声。
“张师弟?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小蛮吓了一跳,担忧地问。
张伟强忍着识海翻江倒海般的刺痛和眩晕,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量力而行!他谨记青璇的告诫,没有试图开启视野探查整个巷道的因果,而是将感知死死锁定在柴房门外的方寸之地,目标只锁定那些最细微、代表“环境异常”的灰色杂线!
无数细密的灰线在感知中浮现。大部分代表尘土、污水、腐朽木头的状态。其中,几条指向门外破瓦罐积水的因果线,其代表“成分”的末端,骤然多了一缕极其隐晦、却带着“麻痹”、“侵蚀”、“陷害”恶念的暗红色!
蚀骨酥!陷阱!
同时,巷口阴影处,两条带着强烈“恶意”、“报复”、“兴奋”情绪的因果线如同毒蛇般清晰可见,源头正是赵虎和王魁!
张伟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寒光一闪。报复?下毒?还想引执法堂来抓他?真是瞌睡送枕头!他正愁如何实践青璇师姐“量力而行”、“明辨得失”的教诲!
目标:破瓦罐旁地面一小片被污水浸润、异常湿滑的青苔!以及巷道另一头,正按照固定路线缓缓巡逻而来的一队执法堂弟子身上,那根代表“注意力方向”的灰线!
意念微操!幅度极小!如同在蛛网上吹拂一口气!
一“放”青苔湿滑的程度!
一“引”巡逻弟子“注意力方向”的灰线,极其短暂地朝着巷道口异响(待制造)的方向偏移一丝!
做完这一切,张伟感觉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识海如同被细针扎透,但比起昨夜引爆兽园的反噬,这点消耗和痛苦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他身体晃了晃,被小蛮眼疾手快地扶住。
“张师弟!你…你真没事吧?要不我去丹房给你拿点正经的安神丹药?”小蛮看他状态实在糟糕,也顾不上抱怨炼丹了,真心实意地担忧起来。
“没…没事,师姐…”张伟喘着粗气,借着小蛮的搀扶才勉强站稳,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就是…有点累…师姐的‘废丹’…很…很特别,我想…静静感受一下…”他扬了扬手中那块黑色石头。
小蛮见他坚持,又看了看那块她视若珍宝的废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那你好好休息!千万别硬撑!试药的事…等你好了再说!我先回去研究这炸炉的奥秘了!”她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转身,拉开柴房门冲了出去,带起一阵混杂着焦糊药香的微风。
柴房门再次关上。
巷道口阴影里,赵虎和王魁看着小蛮离开,眼中淫邪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怨毒取代。
“瘟神还在里面!等小蛮走远点,咱们就去‘敲门’!”赵虎舔了舔嘴唇,狞笑道。
两人又耐心等了几息,确认小蛮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赵虎对王魁使了个眼色:“走!去‘请’咱们的张师弟出来‘叙叙旧’!记得,动作要‘不小心’点,把他往那水罐子边挤!”
两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假笑,大摇大摆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朝着张伟的柴房门走去。
就在赵虎一脚踏出阴影,踩上巷道那片被张伟“微调”过的湿滑青苔时——
滋溜!
脚下传来的触感滑腻得超乎想象!仿佛踩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脂!
“嗯?!”赵虎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身体重心完全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一滑!他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想要保持平衡,整个人却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癞蛤蟆,首挺挺地朝着前方——那个他亲手下了“蚀骨酥”的破瓦罐——扑了过去!
“虎哥小心!”王魁在后面惊叫,伸手想拉,却根本来不及!
砰!哗啦——!!!
一声闷响伴随着瓦罐碎裂的刺耳声响!
赵虎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破瓦罐上!沉重的身体将陶罐压得粉碎!罐中混合着“蚀骨酥”粉末的浑浊污水,瞬间溅了他满头满脸,更多的则顺着他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巴灌了进去!
“咳咳咳!呕——!”赵虎被呛得涕泪横流,疯狂咳嗽呕吐,脸上身上沾满了污泥和瓦罐碎片,狼狈到了极点。一股诡异的麻痹感,随着那污水的下咽,迅速从喉咙向西肢百骸蔓延!
“虎哥!你没事吧!”王魁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想把他扶起来。
就在这时——
“那边什么动静?!”一声威严的厉喝从巷道口传来。
那队被张伟“微调”了注意力方向的执法堂巡逻弟子,恰好被这边的巨大声响吸引,瞬间围了过来!为首的小队长目光锐利如鹰,一眼就看到了摔在污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赵虎,以及他身边惊慌失措的王魁。更刺目的是,碎裂的瓦罐旁,散落着几片没完全溶解的、散发着淡淡甜腥味的黑色药丸残渣!正是“蚀骨酥”!
“蚀骨酥?!”执法小队长瞳孔一缩,一步上前,灵力威压瞬间锁定两人,厉声道,“赵虎!王魁!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宗门内使用此等阴毒药物!说!意欲何为?!”
“不…不是…队长…误会…”赵虎被那蚀骨酥的药力弄得浑身酥麻,舌头都有些打结,惊恐地想辩解,却吐字不清。
王魁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语无伦次:“我们…没…是虎哥自己摔的…药…药是…”
“自己摔的?药是意外?”执法小队长冷笑一声,指着赵虎湿透的衣服和嘴角残留的污水痕迹,“人赃并获!还敢狡辩!这蚀骨酥分明是下在罐中,赵虎摔入罐中,药粉入口!证据确凿!给我拿下!押回执法堂,严加审问!”
“是!”几名执法弟子如狼似虎地扑上,不由分说将浑身麻痹、如泥的赵虎和瑟瑟发抖的王魁死死按住,铁链哗啦作响。
“冤枉啊!是瘟神…是张伟…”赵虎徒劳地挣扎嘶喊,眼神怨毒地看向张伟紧闭的柴房门。
执法小队长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破旧的木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瘟神之名),随即冷哼道:“哼!死到临头还想攀诬他人?张伟一个练气三层的杂役,能逼你赵虎自己跳进毒水罐?带走!”
铁链拖拽的声音和赵虎、王魁不甘的哀嚎咒骂声渐渐远去,巷道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污水、瓦罐碎片和那几片刺眼的黑色药渣。
破柴房内。
张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他脸色依旧苍白,额角布满冷汗,识海的刺痛因为刚才的微操而再次加剧,如同细密的冰针持续扎刺。他大口喘息着,身体微微颤抖。
门外发生的一切,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成了。
一次极其微小的拨动,只针对一片青苔和一队巡逻弟子的注意力。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仅仅是一次“意外”的滑倒,便让恶霸自食其果,一头栽进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毒药陷阱,人赃并获地撞在了执法堂的刀口上。
这就是“量力而行”!只拨动最黯淡、最不起眼的“杂线”。这就是“明辨得失”!付出微小的精神反噬(尚在承受范围),彻底解决眼前的毒蛇,并借执法堂之手给予其重创,收获宝贵的安宁!
代价是识海的刺痛,但比起昨夜兽园反噬的撕裂感,己是云泥之别。这“失”,换来的是眼前清净的“得”,值得!
他低头,摊开手掌。那块小蛮送来的、布满银色裂纹的黑色“废丹”静静躺在掌心,混乱的精纯能量依旧在冲突,却带来一丝奇异的冰凉,似乎稍稍缓解了头部的抽痛。
张伟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青苔滑,毒水溅,执法至。这因果,织得…还算精巧。
他握紧了手中温热的“废丹”,疲惫地闭上眼。门外污水中残留的“蚀骨酥”气味随风飘入,带着一丝阴谋破碎的腥甜。玉儿的安危、秦烈的窥探、冷月的疑云…如同沉重的阴影依旧笼罩。但此刻,在这片刻的安宁中,他需要抓紧每一分时间,稳固这刚刚在剧痛与明悟中淬炼出来的心神。
承负如山,步履维艰。但至少这第一步祸水自引的反杀,他走得…还算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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