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幽光。
“善。”
赵衍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原上裂开的一道缝隙。
“记住他们的身份。”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三人。
最终落在那幅巨大的舆图上，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三处朱砂圈出的险恶之地。
“狼山、鬼见愁、断魂谷！自今日起，便是新的‘匪巢’！
他们，不是俘虏，是啸聚山林、劫掠商旅、对抗官府的…‘新匪’！”
“周闯！”
“末将在！”
“自黑甲卫中，遴选绝对忠诚、武艺超群、熟知绿林门道、且心狠手辣者！
三百人！
打散，混入这三处营地！
充作‘大当家’、‘二当家’、‘掌盘子’！”
赵衍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舆图，看到那深山老林中的景象。
“给他们最好的刀！
最利的箭！
最坚的甲！
用最严苛、最残酷的法子操练！
粮秣、军械、饷银，由‘影枭’负责，开辟密道，化整为零，务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对外，他们就是让官府头疼、让商旅胆寒的积年悍匪！
明白吗？！”
“末将明白！”周闯与影枭同时抱拳，眼中燃起狂热的火焰。
他们知道，王爷的利爪，己然张开！
“王爷，”
韩师业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谋士特有的审慎。
“明面上，我寒州藩属之兵，王府护卫依制三千。
州府兵及戍边军合计两万五千，此数皆在兵部案牍之中，纤毫毕现。
若骤然扩军，纵是裁撤老弱为名，亦难免引朝廷猜忌，授人以柄。
如今这三处‘匪巢’，藏兵近万，己属不易。
然，欲成…大事，”
他谨慎地顿了顿。
“此数，恐如杯水车薪，远不足撼动乾坤。”
“先生所虑极是。”
赵衍转身，幽暗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无尽的野心。
“明面上的刀，就让它钝着，摆着。
非但不能扩，还要做足样子，裁撤些老弱病残，让京城那对君臣…安心。”
他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真正的锋刃，必须藏在鞘中，隐于暗处！”
“韩先生。”
“属下在。”
“以本王名义，即刻颁行两道王令！”
赵衍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其一，《寒州垦荒令》：凡北境流民，无论原籍何处，愿入我寒州开垦荒地者，官府即划拨无主荒地，免赋税三年！
无偿借予农具、粮种！
并按户酌情发放安家口粮！
所垦之地，三年后归其所有！”
“其二，《寒州工役令》：凡应征参与疏浚河道、修筑官道、加固城垣等工事之青壮，由官府管吃管住！
每日按市价，足额发放工钱！
绝无克扣！
有功者，另有赏赐！”
他的手指，如同指点江山，在舆图上几处广袤的荒原和地势险要的关隘处重重划过。
“将这些闻风而来的流民，集中安置于此！
表面上，是开荒拓土，是兴修水利，是巩固边防！
实则为本王蓄养兵源之牧场！
为构筑要塞之基石！”
“由可靠心腹，暗中遴选其中精壮悍勇之辈，以‘护渠队’、‘采石团练’、‘筑城民壮’等名目，就地组织操演！
装备、粮饷，循‘匪巢’之例，由‘影枭’密输！”
赵衍眼中精光暴射，如同蛰伏的巨龙睁开了眼。
“北境连年灾荒，流民如蝗，嗷嗷待哺！
此，正是天赐于本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源！
朝廷？
哼，那些衮衮诸公，只怕巴不得本王替他们安抚了这些‘祸乱之源’，省得流窜他处，再生事端！
此乃阳谋！
光明正大，无可指摘！”
他看向韩师业，语气森然。
“此二令，要大张旗鼓地颁行！
要派能言善辩之士，深入流民聚集之所宣讲！
要让整个北境，都知道我寒王府的仁德！
知道本王…爱民如子！”
韩师业眼中精光连闪，深深一揖：“王爷圣明！
此计一举数得！
阳谋立世，无懈可击！
既能广蓄兵源，构筑根基，又能收揽民心，稳固根基！
更可麻痹朝廷！
属下即刻去办，定让王爷‘泽被苍生’之名，如春风化雨，遍洒北疆！”
“记住。”
赵衍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如同数九寒冬最冷冽的北风，瞬间冻结了密室中所有的空气。
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一扫过周闯、影枭、韩师业的面庞。
“凡参与此‘牧野’、‘筑巢’之事者，口风须紧如磐石！
忠诚须坚逾精金！
若有半分泄露…”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缓慢而清晰的割喉动作。
“…诛其三族！
鸡犬…不留！”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浸透骨髓的杀意。
“谨遵王命！”
三人心中一凛，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包裹，齐声应诺，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带着敬畏与凛然的死志。
“去吧。”
赵衍挥了挥手，不再看他们。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
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图卷，看到了北境辽阔而苍凉的大地。
耳畔，似乎响起了北境永不停歇的呼啸寒风。
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流民如同黑色的潮水。
在“仁政”的感召下，从西面八方涌来，汇聚在他指定的荒原与山谷。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心甘情愿地挥舞着锄头，开垦着荒地；
抡起铁锤，修筑着工事。
然后，在他的一声令下。
这些温顺的“羔羊”将瞬间褪去褴褛的外衣。
换上冰冷的甲胄，拿起染血的刀枪，化作他席卷天下、踏破京都的…铁血洪流！
而那三处“匪巢”中磨砺出的嗜血“悍匪”，将成为撕开帝国看似坚固防线的…最锋利、最致命的獠牙！
嘴角。
那抹冰冷、残酷、却又带着睥睨天下野望的笑意。
终于彻底绽放。
如同地狱红莲。
于幽暗的密室中。
无声燃烧。
千里之外的京都，都察院。
值房内烛火通明。
新任监察御史沈青霄，一袭青色官袍，正襟危坐于书案之后。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寻常案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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