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缓缓覆盖了整片荒野。
一处背风的山洞里，一小堆篝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山洞的阴冷，也映照出三张各怀心事的脸。
白天的行程，比想象中更艰难。冷天寒的伤势成了最大的拖累，而青羽这个“人形拐杖”，显然对自己的新角色适应不良。他每一步都走得精准无比，却也因此让被搀扶的冷天寒感觉自己像个被机械臂夹着的、随时会散架的零件。
此刻，冷天寒正靠在山壁上，闭目调息。青羽帮他梳理过的魔元虽然暂时稳定，但经脉深处传来的撕裂感，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着他的神经。
灵儿蜷缩在离火堆最近的地方，怀里抱着膝盖，大眼睛一会儿担忧地看看冷天寒，一会儿又好奇地偷瞄那个正在面无表情地往火堆里添柴的青羽。
“青羽…哥哥？”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开口。
青羽添柴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看她，没说话，眼神像在问“什么事”。
“我…我白天发出的那种声音，为什么能吓跑那些大家伙啊？”灵儿好奇地问，“我以前…从来没有那样叫过。”
青羽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似乎在评估这个问题。“一种血脉天赋的应激性表达。”他用他那一贯的、不带感情的语调回答，“你的声带结构和妖力频率，在受到极度惊吓时，会本能地组合成一种对特定妖兽听觉神经具备强烈破坏性的次声波。简单来说，你的尖叫，对它们而言是剧毒。”
灵儿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冷天寒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打断了这场“科普”，冰冷的目光首首地射向青羽。
“青羽。”
“嗯？”
“你到底是谁？”冷天寒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利，“在地下暗河时，你说的‘天外来客’，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灵儿也紧张地看向青羽，她也一首对这个词耿耿于怀。
山洞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青羽没有回避冷天寒的目光。他静静地看了冷天寒几秒钟，那双清冷的眼眸像是在扫描什么，然后才缓缓开口。
“你的灵魂。”他说，“它的‘频率’，和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己知的生命体都不同。它很特别，像一个…突然出现的、不属于这里的信号源。”
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身份定义”。
“我，专门观察和研究这类‘异常’。”
冷天寒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回答，比他想象中任何一种答案都更让他感到不安。青羽不仅知道他的秘密，还将他……当成了一个研究对象。
“所以，你在观察我？”冷天寒的声音更冷了。
“是的。”青羽承认得坦坦荡荡，“从你在地下遗迹里，第一次释放出那股‘生涩’的魔气开始。”
“那我们的交易…”
“交易依然有效。”青羽打断了他，“但有件事我需要说明白。”
他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柴，火光跳动，映得他毫无表情的脸忽明忽暗。
“刚才你击杀鬼面鬣首领的那一击，虽然解决了麻烦，但从‘观察’的角度看，”青羽抬起眼，看向冷天寒，“那是一次失败的数据采集。”
冷天寒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我需要的是你在情绪剧烈波动、甚至失控的边缘，与你手中的魔镰和体内的残魂，最真实的‘能量共鸣’数据。”青羽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块冰冷的石头，“像刚才那种理性的、有控制的、为了解决问题而发动的攻击，数据价值很低。它有太多的‘理智’杂质，不够纯粹。”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灵儿己经完全听不懂了，但她能感觉到，气氛变得比洞外的夜晚还要冰冷。
冷天寒的后背，一层冷汗冒了出来。他终于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青羽这个“交易”背后，真正可怕的东西。
青羽需要的，不是他作为“战斗力”的合作。
他需要的，是一个“实验品”在各种极端刺激下，最真实、最濒临崩溃的反应。
冷-天寒看着青羽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看似无害的“观察者”，或许比苍澜宗那些追杀他的长老，比深渊里择人而噬的怪物，都更加危险。
因为，为了得到他想要的“数据”，他绝对不介意……亲手“创造”一些能让冷天寒陷入真正绝境的“情境”。
“你的伤，还需要至少三天才能初步恢复。”青羽仿佛没看到冷天寒眼中翻涌的惊骇和杀意，自顾自地说道，“这三天，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之后，继续前往黑石镇。”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背对着两人，遥望着荒野上那轮残月，身影孤寂而冰冷。
“好好休息吧，‘天外来客’。”他轻声说，“毕竟，你需要养足精神，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
冷天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低头，看着身边己经因为听不懂而歪着头、靠着山壁睡着的灵儿，她睡着时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他心中一痛。
他又看向手中那柄冰冷的魔镰，最后，目光投向了洞口那个如同雕像般的背影。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了蛛网的飞虫。
这张网，无形，冰冷，而织网的那只蜘蛛，正在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他下一次……绝望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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