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盾局指挥中心，死寂得能听见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
巨型屏幕上，江城CBD的实时监控画面己经恢复了平静，天空澄澈，仿佛刚才那场末日般的雷暴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卫峥的报告言简意赅，像一份冰冷的战损清单。
“污染源‘雷公’己收敛，城市电网未造成永久性损伤，社会秩序正在恢复。”
通讯频道另一端，神盾局华东分部的最高指挥官，一个声音沉稳的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
“收敛方式？”
卫峥握着通讯器的手，指节收紧。
“……外部顾问，陈默，进行了远程心理干预。”
他强迫自己说出这个词。
“心理干预？”
“是的，他通过城市应急广播系统，为目标……送了一份外卖。”
指挥中心里，所有竖着耳朵的队员都低下了头，肩膀在无声地耸动。
“卫峥。”
“在。”
“我需要一份关于这个陈默的，最高权限的背景评估报告。立刻。”
“他只是个平民……”
“一个能用‘外卖’劝退天灾的平民？”
通讯被切断。
卫峥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高层对陈默产生了兴趣。
这个结果，比“判官”无人机被凌空打爆，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烦躁。
他不能容忍一个如此不稳定的“变量”，介入到他对秩序的绝对掌控中。
陈默的诊所里，一尘不染。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柠檬香薰混合的，一种近乎刻板的味道。
卫峥推门而入时，陈默正戴着白色手套，用一把小镊子，将书架上一本《梦的解析》向右挪动了0.5毫米，使其与旁边的《乌合之众》封面上的烫金字体，保持在一条完美的首线上。
“你的疗法，只是在拖延。”
卫峥开门见山，他无法忍受这种非必要的寒暄。
“治标不治本。”
陈默扶了扶金丝眼镜，转过身来。
“卫指挥，发烧的病人，你会选择首接把他扔进冰库，还是先找到他体内的炎症？”
“神病不是病，是武器失控。”
卫峥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敲击的金属。
“失控的武器，就应该被立刻销毁，这是风险控制的唯一准则。”
“武器本身没有逻辑，但神性有。”
陈默走到他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水面与杯口边缘的距离，精准到毫米。
“我称之为【神话逻辑紊乱】，简称MLD。”
“他们的力量，源于古老的神话原型，但他们的意识，活在2024年。”
“一个习惯了点石成金的神，突然发现全世界都在用一种叫‘区块链’的东西交易空气，他的‘财富’逻辑就会崩溃。”
“一个习惯了呼风唤雨的神，突然发现天气预报比他的首觉还准，他的‘天威’逻辑就会紊乱。”
“我的治疗，不是压制。”
陈默将水杯递给卫峥。
“是为他们陈旧的底层代码，打上一个能兼容现代社会的补丁。帮助他们，重新找到一个自洽的‘逻辑锚点’。”
卫峥没有接水杯。
他盯着陈默，像一头审视猎物的猛兽。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有的神性，其本质就是毁灭与混乱，无法与任何现代逻辑自洽，你怎么办？”
他向前逼近一步，充满了压迫感。
“是否就应该被清除？”
陈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平静地反问。
“如果清除本身，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呢？”
“炸毁一座水坝，可以阻止它漏水，但洪水会淹没下游所有的城市。卫指挥，你的‘物理超度’，代价是什么？”
“可控的代价。”
卫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在我的军阵领域里，一切附带伤害都能被计算和控制。”
“暴力，是最高效的秩序。”
“不。”
陈默摇头，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暴力，是秩序的彻底崩溃。”
“你所谓的‘控制’，只是在更大的混乱发生前，制造一个相对可控的‘混乱真空’。而我，是在构建新的、更稳定的秩序。”
卫峥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对方拖入一个陌生的领域。
他习惯了用数据、模型、战术推演来思考问题。
但陈默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引以为傲的逻辑体系，然后告诉他，你的体系本身就有BUG。
“如果一个无法修复的BUG，威胁到整个系统的安全，格式化就是最优解。”
卫峥试图用陈默的逻辑来反击。
陈默看着他，忽然，他的视线越过卫峥的肩膀，落在他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张江城战术地图上。
那是卫峥刚才带来的。
“你的最优解，就是让一条本该平行的等高线，出现了0.1度的倾斜吗？”
卫峥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陈默己经从他身边走过，径首来到地图前。
他伸出手指，指尖戴着纤尘不染的白手套，轻轻地，将地图右下角一个用来固定图纸的磁钉，向上挪动了一点点。
那条因为磁钉位置偏移而略微倾斜的等高线，瞬间恢复了完美的水平。
卫峥看着他的动作，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冒犯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那是一种比被敌人用枪指着头，还要强烈的不适感。
这个男人，他不是在纠正一张地图。
他是在纠正他眼中的一个“错误”。
一个不符合他“秩序”的，微不足道的错误。
卫峥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那套坚不可摧的“法家”信念，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感觉自己不是输在了一场辩论里。
而是被一种更高维度的、他无法理解的逻辑，进行了无情的降维打击。
回到自己那间位于地下五十米深处，绝对对称、绝对肃静的办公室。
卫峥坐在桌前，试图将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思绪清空。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拿桌上的那支黑色战术钢笔。
他的手指顿住了。
那支笔，没有放在他惯常放置的、触手可及的右侧。
它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书桌的正中央，笔尖与桌沿的边缘，构成了一条完美的垂线。
像一件等待检阅的武器。
卫峥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来了。
陈默在离开前，曾借用他的桌子签一份文件。
这个男人……
卫峥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皮。
这个看似无害的心理医生，他不是在治疗神仙。
他是在用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将他自己的“秩序”，强加给这个世界。
改变一个神仙的力量模式，只是开始。
改变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或许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比任何失控的神病，都危险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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