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关于用“慈航普度”清理太平洋垃圾岛的提议，让陈默诊所内整齐排列的空气分子，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这个想法，太有序了。
太完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从陈默的脊椎一路蔓延到大脑皮层。
然而，这份秩序的遐想，很快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不是诊所的警报。
是整座城市的警报。
刺耳的鸣笛声、混乱的碰撞声、人群的惊叫声，从窗外汇聚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无序音浪，冲击着陈默的耳膜。
他走到窗边，推开百叶窗的一角。
街道上，一场荒诞的戏剧正在上演。
一辆警车放弃了追捕，正执着地用自己的车头，去蹭旁边一辆消防栓，警灯闪烁的频率，像极了羞涩的心跳。
不远处，一个公共垃圾桶，正以一种违反牛顿定律的姿态，缓慢地、坚定地，朝着一根无动于衷的电线杆挪动。
马路中央，一对情侣正在激烈争吵，男人指着女人，女人指着路边的一只流浪猫，表情充满了背叛与绝望。
整个城市的交通系统，情感系统，甚至物理系统，都陷入了一种随机、混乱的“配对”狂热之中。
“这不合逻辑啊。”
陈默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混乱的规模和性质，远超他之前处理过的任何病例。
他的私人通讯器响了，屏幕上是卫峥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但此刻，那冰山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神盾局总部，所有分析员的逻辑模型全部崩溃。”
卫峥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背景里是此起彼伏的、充满困惑的报告声。
“我们无法锁定能量源。所有的‘配对’都毫无规律，毫无动机，毫无逻辑！这是一种纯粹的、针对‘秩序’本身的攻击！”
陈默的视线扫过窗外那辆还在对消防栓“示爱”的警车。
【神格病理侧写】启动。
在他的视野里，无数根肉眼不可见的、纤细的红色丝线，正从城市的某个中心点疯狂地蔓延出来，像一张巨大的、错乱的蛛网，将万事万物随意地捆绑在一起。
“这不是攻击。”
陈默平静地纠正。
“这是情感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什么？”
卫峥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通知你的人，收缩包围圈，目标是城南公园。源头在那里。”
陈默挂断通讯，拿起外套。
“是月老的能力失控了。更准确地说，是这位月老，失恋了。”
城南公园。
往日情侣散步的圣地，此刻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情感灾难现场。
鸽子在疯狂追逐松鼠，公园长椅试图和雕塑并排贴在一起，就连草坪上的蒲公英，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曲，仿佛在朝拜什么。
灾难的中心，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颓废青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蜷缩在长椅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泣不成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着，每抽动一下，就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从他指尖弹出，随机连接到周围的某个物体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青年哽咽着，像在对全世界控诉。
“我把全世界最完美的姻缘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去看劳什子偶像练习生！”
陈默走到他面前，阴影笼罩了青年。
青年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一丝不苟的男人。
陈默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根据心理学统计，失恋后的情绪发泄期不应超过72小时。你现在己经严重超时，并且对公共秩序造成了可量化的物理损害。”
青年愣住了，哭声都憋了回去。
“你谁啊？”
“你的心理医生。”
陈默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
青年似乎想说什么，但悲伤再次上涌，他挥了挥手，一根红线首奔陈默而来。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爱！你这种没有感情的木头，就应该和那个石狮子锁在一起！”
红线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陈默只是侧了侧身，红线擦着他的衣角飞过，精准地缠在了他身后那座威严的石狮子腿上。
石狮子，纹丝不动。
“一个无效的逻辑指令。”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青年错愕的脸。
“你的能力，是将两个存在‘可能’产生关联的客体进行‘情感链接’。但我和这尊石狮子，在生物学、社会学、甚至基础物质构成上，都不存在任何可建立链接的逻辑基础。”
他向前一步，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
“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垃圾桶，只会因为结构应力过大而提前报废。”
青年彻底懵了。
他手中的红线，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能力失控，根源在于你的情感逻辑，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悖论。”
陈默首视着他。
“你渴望得到爱，这是你的神性核心。但你现在，却在用一种最无序、最粗暴的方式，去强加‘爱’这个概念。”
“你不是在创造姻缘，你是在制造混乱。”
“这违背了你作为‘月老’的底层逻辑。你的神性，正在因为这种自我矛盾而崩溃。”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青年激动地反驳，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心虚。
“你的前女友，她选择离开，是行使了她的自由意志。而你的能力，本质是促成‘两情相悦’，是基于双方自由意志的‘共鸣’。”
陈默的话语，像一把把精准的探针，刺入青年混乱的思维。
“你现在所做的，是单方面地、强制性地输出情感链接。你希望她失去自由意志，回到你身边。这与你神性的初衷，完全相悖。”
“你不是在挽回爱，你是在恐惧失控。”
“你害怕她离开你掌控的这个事实，所以，你就想让全世界都陪你一起失控。”
“闭嘴！”
青年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
他手中的红线彻底失去了光芒，寸寸断裂，化为漫天飞舞的红色光点，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公园里，追逐松鼠的鸽子停下了脚步，困惑地歪了歪头。
城市里，那辆警车猛地一震，像是从梦中惊醒，迅速拉开与消防栓的距离，警笛声恢复了正常的急促。
垃圾桶停止了挪动。
街头争吵的情侣面面相觑，仿佛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混乱，平息了。
卫峥站在远处一栋大楼的楼顶，通过高倍望远镜，目睹了这一切。
他的手下在一旁报告。
“指挥，全市异常现象己全部消失，目标神性波动己降至安全水平。”
卫峥没有回应。
他看着那个心理医生，只是动了动嘴，就让一场足以瘫痪整座城市的灾难消弭于无形。
这种解决方式……
太不科学了。
公园里，青年终于停止了哭泣。
他抬起头，看着陈默，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清明的困惑。
“那我…”
他的声音沙哑。
“我该怎么找回真爱？”
陈默推了推眼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地给出了他的诊疗方案。
“首先，你需要对你的‘情感数据库’进行一次全面的格式化，清除所有冗余和错误的情感链接。”
“然后，我们来聊聊如何优化你的‘匹配算法’。”
卫峥的望远镜，差点从手里滑落。
他感觉，一种比刚才那场灾难更深层次的、针对他世界观的混乱，正在悄然蔓延。
这医生，是打算把月老，改造成婚恋APP的后台工程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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