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沈漪忍着痛,扯出一个同样冰冷的笑,“世子身强体壮却要装这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想必麻烦不少吧?寻常大夫诊不出你的‘病’,太医署那些老狐狸未必看不出端倪。而我,”她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恰好最擅长……帮人‘病’得天衣无缝。”
谢凛眸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幽光,如同寒潭投入石子,转瞬即逝。扣着她手腕的力道,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那冰封般的压迫感也随之退潮,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与探究,却更加锐利,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
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白俊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最好如此。”
沈漪猛地抽回手,手腕上赫然一圈深红的指印,火辣辣地疼。她迅速翻身坐起,扯了扯被弄皱的嫁衣,动作带着明显的戒备和疏离。
“既是交易,”她揉着手腕,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世子也当拿出些诚意。我要的东西,何时能到?”
“明日一早。”谢凛己重新靠回床柱,姿态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慵懒病弱,只是眼底的深沉锐利再也掩藏不住,“王府库房里的百年老参,会送到你指定的地方。”
听到“百年老参”西个字,沈漪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瞬。阿澈有救了!至少,暂时有救了。代价是把自己彻底卖给了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夫人,”谢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倦怠的沙哑,又变回了那副病恹恹的腔调,仿佛刚才那个瞬间暴起、气势迫人的男人只是沈漪的错觉,“夜深了,安歇吧。”
他指了指房间另一侧那张铺着锦褥的贵妃榻,意思不言而喻。
沈漪没有异议。她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她起身,走到那贵妃榻前,背对着那张巨大的婚床,动作利落地脱掉沉重的外袍和凤冠。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铺在素色的中衣上。
她刚准备躺下,身后又传来谢凛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病弱调子,内容却让她动作一僵:
“对了,夫人,”他慢悠悠地补充,像是不经意提起,“王府不比外面,规矩多,眼线也多。往后在人前,还请夫人……多多‘照顾’为夫这身子骨。尤其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味,“在父王和宫里来人的时候。”
沈漪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她没回头,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烛火被谢凛隔空弹指熄灭了一盏,光线骤然昏暗下去。沈漪在冰冷的贵妃榻上躺下,拉过薄被盖住自己。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床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沉稳有力,节奏分明,哪里像一个垂死之人?
沈漪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手腕上的刺痛感犹在,时刻提醒着她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交锋。替嫁的身份被戳穿,却意外达成了另一种诡异的平衡。他需要她的医术掩护,她需要他的权势救弟弟。
这算不算……同流合污?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的诡异平衡中滑过。
镇北王谢震山来看过儿子几次,这位以铁血著称的王爷,面对独子时,威严的眉宇间也难掩忧色与疲惫。沈漪谨记谢凛的“叮嘱”,每次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端着精心熬煮的药膳,扮演着一位尽心尽力、忧心忡忡的冲喜新娘。
“父王,”沈漪将药碗轻轻放在床边矮几上,声音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愁绪,“世子方才咳得厉害,刚用了药睡下,这参汤……儿媳晚些时候再喂他吧。”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眸底所有真实的情绪。
谢震山看着床上“昏睡”中、脸色苍白如纸的儿子,又看看低眉顺眼、衣不解带伺候在旁的儿媳,威严的目光里透出几分满意,沉声道:“辛苦你了,凛儿这身子……唉,你好生照料着。”他重重拍了拍沈漪的肩,力道大得让她身形晃了晃。
“儿媳分内之事。”沈漪低眉顺眼地应着,肩膀被拍得生疼。
待谢震山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床帐内立刻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厌烦的轻咳。谢凛掀开眼皮,眼神清明锐利,哪里还有半分昏睡的迹象?他嫌恶地瞥了一眼矮几上那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语气不耐:“倒了。”
沈漪没动,只淡淡提醒:“王爷刚走,药味儿还在房里飘着呢。倒了,万一哪个鼻子灵的闻到,世子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谢凛眉头一拧,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沈漪视若无睹,自顾自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清冽、带着丝丝凉意的药香瞬间弥散开来,巧妙地中和了那浓重的参味。“下次王爷来之前,把这香露点在角落里,能盖住你不想闻的味道。”她把瓶子放在他枕边。
谢凛看着那青玉瓶,又看看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沈漪,眼底的冷意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宫里的太医每隔几日也来请脉。每次都是那位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眼睛却精光西射的刘院判。沈漪垂手侍立在床侧,一颗心每次都悬在嗓子眼。
刘院判的手指搭在谢凛腕上,闭目凝神,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谢凛则配合地发出几声虚弱的咳嗽,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
沈漪的目光紧紧锁住刘院判搭脉的那三根手指,屏住呼吸。她能清晰地“看”到,谢凛体内那股雄浑的内力正以一种极其精微巧妙的方式运转着,强行扭曲着脉搏的跳动,模拟出心脉衰竭、气血双亏的假象。这手法极其高明,但并非毫无破绽。脉搏每一次细微的迟滞,每一次被强行扭曲后不自然的回弹,都如同在沈漪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她的指尖在宽袖下无意识地捻动着,模拟着针砭的力道和角度,仿佛随时准备出手,用银针刺激某个穴位,引导那股乱窜的内力,掩盖掉那极其微小的、可能引起刘院判怀疑的波动。
当刘院判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头疑惑地蹙起时,沈漪的指尖几乎要刺破自己的掌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床上的谢凛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剧烈地弓起,脸色由白转青,仿佛下一刻就要咳断气。
刘院判吓了一跳,注意力瞬间被这“危急”状况吸引,连忙收手,急声道:“快!顺气!拿水来!”
沈漪立刻上前,熟练地扶住谢凛颤抖的肩膀,一手看似在帮他顺气,实则指尖带着暗劲,飞快地在他后心某处穴位一拂。同时另一只手迅速端过旁边温着的清水。
谢凛的咳嗽奇迹般地缓和下来,他虚弱地就着沈漪的手喝了几口水,喘息着躺回去,气若游丝地对刘院判道:“老毛病了……惊扰……惊扰大人了……”
刘院判心有余悸地收回手,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方才那点微妙的脉象异样?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连声道:“无妨无妨,世子好生静养,下官这就去调整方子。”说罢,匆匆告退。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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