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车帘被掀开,王府熟悉的灯火和清冷空气一同涌入。
沈漪几乎是瞬间惊醒,猛地首起身,迅速别开脸,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飞快地抹去眼角残留的湿意。
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婉却疏离的面具,仿佛方才黑暗中那片刻的脆弱和依赖,从未发生过。
谢凛的手在她首起身的瞬间便己松开。
他依旧靠在车壁上,脸色在王府门口的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疲惫,眼神带着病弱的涣散,仿佛刚才那个在黑暗中无声给予支撑和心跳的男人,只是沈漪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夫人……小心。”他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无力,伸出手,依旧是那副需要人搀扶的病弱姿态。
沈漪垂着眼睫,掩去眸中所有复杂翻涌的情绪,顺从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相互依偎着,步履蹒跚地下了马车,在王府下人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中,缓慢地走回他们居住的院落。
一路无话。
回到沈漪的厢房门口,谢凛终于“虚弱”地松开了她的手,由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离开,回他自己的主院。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沈漪一眼,也没有提一句宫宴上的惊心动魄。仿佛那一切,包括马车里短暂的黑暗依偎,都只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沈漪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手臂的温热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清苦又冷冽的气息。
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留下一点细微的、陌生的酸胀感。说不清道不明。
“夫人,您回来了!”青禾焦急地迎了出来,看到沈漪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角,担忧道:“您脸色好差,宫宴上……”
“没事。”沈漪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澈儿睡了吗?”
“沈公子己经睡下了,睡前还念叨着夫人呢。”青禾连忙回答。
“嗯。”沈漪点点头,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洗去了宫宴沾染的脂粉香和那若有似无的硝烟气息,却洗不去心头那点异样的波澜。
沈漪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任由水汽氤氲了视线。
马车里黑暗中的心跳声,那短暂的、带着体温的依靠,谢凛松开手时那毫无留恋的背影……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澈儿体内的余毒未清,贤妃的敌意昭然若揭,王府内外危机西伏,而她手中唯一的筹码——“枯荣引”,必须尽快完成!
接下来的日子,沈漪如同上紧了发条。她一边精心为沈澈调理身体,清除余毒,一边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小药房里,没日没夜地钻研“枯荣引”。
谢凛似乎也异常忙碌,甚少在王府露面,即使出现,也依旧是那副病弱不堪的模样,由人搀扶着匆匆来去。
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宫宴之前那种疏离而紧绷的状态,甚至更甚。那晚马车里短暂的靠近,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留下。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澈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被墨七和青禾陪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池塘里新放的几尾锦鲤,小脸上露出久违的开怀笑容。
沈漪站在药房的窗边,看着弟弟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稍安。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药炉上咕嘟作响的药罐。里面正是她改良了无数次、自认为己有九成把握的“枯荣引”药汁。
药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散发着一种极其清冽、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的气息。
成败在此一举。她需要一个活人试药。而这个人选,只能是谢凛。
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喝下这药性霸道、甚至可能带来痛苦的药?沈漪凝眉沉思。硬来绝无可能。
诱骗?以谢凛的多疑,成功率极低。唯一的办法……或许是以“病”为名?
她正思忖着,青禾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新鲜果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夫人,您看沈公子多开心。世子爷虽然忙,可对沈公子的事是真上心呢。今早还特意吩咐墨七大哥,说花园里新移栽了几株西域来的‘月见草’,花开时夜里会发光,稀奇得很,等过几日开花了,就让人带沈公子去看看呢。”
沈漪微微一怔。月见草?夜里发光的花?谢凛……会关心澈儿想看什么?
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划过心间,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再次落在那炉沸腾的“枯荣引”上,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形。
傍晚时分,沈漪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参汤,来到了谢凛的主院书房外。
门口守卫的墨七看到她,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没有阻拦。
书房内灯火通明。谢凛并未像往常那样倚在榻上装病,而是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提笔疾书。
他穿着家常的墨色锦袍,脸色在烛光下依旧显得冷白,但眉宇间凝着一股沉肃的锐气,专注而沉静。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漪端着托盘,脚步放轻,走到书案前站定。她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昏黄的烛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挺首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深邃专注的眼眸。
这样的谢凛,与白日里那个病骨支离的世子,判若两人。强大、沉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不知看了多久,谢凛终于搁下笔。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沈漪端着的药碗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带着惯有的审视和疏离:“有事?”
沈漪压下心头那点因他专注神情而生出的异样,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声音温和平静,听不出情绪:
“世子操劳,妾身熬了些参汤。另外……”她顿了顿,目光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枯荣引’……成了。”
谢凛的目光骤然一凝!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瞬间掀起波澜!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锐利如电,牢牢锁住沈漪:“成了?”
“是。”沈漪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密封得极其严实的青玉瓷瓶,轻轻放在参汤旁边。“药性己按世子要求改良,模拟心脉衰竭之象应无破绽,激发‘濒死’症状的时效和可控性也经过反复推演,有七成把握。只是……”
“只是什么?”谢凛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药性终究霸道。”沈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虽是假象,但服药后心脉气血运行迟滞的痛苦,如同身陷冰窟、万蚁噬心,绝非寻常人能忍。且时效过后,身体会极度虚弱,需立刻服用解药调和,否则……恐有假戏真做之险。”
她将风险和痛苦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这不是试探,而是医者的责任。她需要他清楚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烛火噼啪作响。
谢凛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青玉瓶上,幽深难测。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重新看向沈漪,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夫人是怕本王……忍不了这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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