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署的青石板路在脚下泛着湿冷的光，云昭攥着那半块青铜镜，镜背的“渊”字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暗。耳后的镜纹突突首跳，与应望安颈间朱砂痣的红光遥相呼应，两道光晕在空中若即若离，如同维系着某种平衡的秤砣。
“从侧门进。”应望安拽着她拐进一条夹道，声音压得极低。夹道尽头的石壁上刻着太卜署的星象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有块松动的砖石。他伸手一按，石壁无声滑开，露出黑黢黢的通道，“这是我爹当年修的密道，首通地脉入口。他临终前提过，太卜署地脉下藏着镇物。”
通道里弥漫着土腥气，混杂着淡淡的镇魂砂味。云昭举起窥镜碎片照明，镜光扫过两侧的砖墙，惊起几只潮虫——虫壳上沾着的细碎镜粉，与皇陵镜棺上的粉末一般无二。
“我师傅来过。”她指尖捻起一点镜粉，放在鼻尖轻嗅，“砖缝里嵌了镜箔，是镜庐的‘锁阴阵’。他早就在防备今日。”
应望安的龟甲碎片突然发烫，他抬手按住通道顶的一块石板，石板应声落下，露出个方形的洞口。“到了。”
洞口下是陡峭的石阶，盘旋向下延伸，深处传来隐约的水声。云昭往下走了三步，突然被应望安拉住——石阶边缘的青苔下，嵌着半片镜箔，镜面朝上，映出她身后的影子正举着刀。
“是镜渊的‘断魂网’。”应望安用龟甲碎片拨开镜箔，石阶突然震动，两侧的石壁弹出数排银线，线端的镜刃闪着寒光，“碰到就会被镜气割碎魂魄。渊主在防着外人。”
云昭掏出除邪刃，刀刃划过掌心，将血抹在窥镜碎片上：“镜师的血能破镜术。跟着碎片的光走，别乱碰东西。”
镜光在前方引路，银线遇到血光便纷纷退避。两人下行约百级石阶，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溶洞中，洞顶垂下的石笋上嵌满铜镜，将洞底的水光折射成漫天碎金。
七十二具镜棺围着溶洞中央的石台，呈北斗七星阵排列。每具棺前都跪着个黑袍人，头颅低垂，一动不动。云昭踹开最近的一具尸体，胸腔里滚出半片镜箔，“是镜渊的死士，被镜气反噬死的。”
应望安走向中央的石台，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中插着七根人骨制成的香，香灰里混着曼陀罗花粉。鼎旁的石壁上刻着《镜花谱》的残页，字迹是林风眠的手笔：“龙魄需以七魄镜为引，献祭七十二处子，方得完全。”
“春桃、柳如是、长乐公主……”云昭数着镜棺的数量，“还差两具。他抓我们来，是想补全最后两魄。”她忽然看向最西侧的一具镜棺，棺身的铜镜上映出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大师兄云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云昭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镜棺里的云深双目紧闭，心口插着半片菱花镜，镜纹正一点点侵蚀他的皮肉。
应望安的龟甲碎片突然飞出去，撞在屏障上。屏障泛起涟漪，露出云深衣襟里的半卷《镜花谱》，书页上用血写着：“镜渊主，乃镜庐叛徒，名云深，窃《镜花谱》残页，欲以龙魄乱天下。”
“果然是他。”云昭的声音冷得像冰，抬手便要击碎屏障，却被应望安按住手腕。
“等等。”他指向镜棺角落，“那镜纹走势，和你耳后的印记能对上。”
溶洞突然剧烈震动，七十二具镜棺同时亮起红光。中央的石台上，青铜鼎中的人骨香突然炸开，灰烬在空中凝成一条红龙，盘旋着冲向洞口——林风眠带着金吾卫杀来了。
“抓住他们！”林风眠的怒吼伴随着甲胄声，他身后的卫兵每人手里都捧着块碎镜，“把这两个逆贼扔进镜棺，凑齐最后两魄！”
云昭耳后的镜纹突然剧痛，她与应望安同时抬手，掌心相贴的瞬间，龟甲碎片与窥镜碎片在空中拼成完整的太极图。红光从图中爆发，将冲来的卫兵震飞，镜棺中的人影纷纷睁眼，伸出惨白的手抓向卫兵的脚踝。
“是镜棺里的冤魂在反噬。”应望安拉着云昭跳上石台，“快，用双生镜的血打开中央的镜棺。我娘的手记里提过，地脉深处有‘镇魂镜’。”
云昭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太极图上。图中突然射出一道光柱，击中石台中央的地面，露出最后一具镜棺——棺中没有尸体，只有块完整的七魄镜，镜面映出个戴面具的镜师，正将龙纹宫装塞进棺中。
“是师傅。”云昭盯着镜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林风眠见状，疯了似的扑过来：“休想！这龙魄是我的！”他手中的青铜镜突然飞出，镜中红龙张着巨口咬向云昭。
千钧一发之际，云深的镜棺突然炸裂，他的魂魄化作一道银光，撞向红龙。两团光影在空中缠斗，发出刺耳的尖啸。林风眠被气浪掀倒，撞在石壁上，喉头涌出鲜血。
“师妹，守住《镜花谱》。”云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师傅的魂魄能镇住龙魄……”
银光与红龙同时消失在七魄镜中，溶洞里的镜棺纷纷合上，铜镜的光芒渐渐熄灭。云昭抓起七魄镜，镜身的温度与耳后的印记渐渐融合。
应望安拽着她冲进密道，身后传来林风眠不甘的怒吼。跑出太卜署时，云昭回头望去，地脉方向的黑云正在散去，阳光刺破云层，照在署衙的牌坊上。
“去皇宫。”云昭握紧怀中的七魄镜，“林风眠没死，镜渊的人也没清干净。得让陛下知道太卜署的事。”
应望安点头，颈间的朱砂痣与她耳后的镜纹同时闪烁。两人并肩走向皇城，脚步沉稳，青石板上的影子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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