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申时三刻刚过,云昭提着牛皮袋子出了城,首奔义庄。
云昭到的时候,义庄的大门虚掩,她推门而入,庄里回廊两侧的铜铃被突然刮起的穿堂风吹得左右晃荡,发出哀鸣的声响。
“应大人,久等了。”
阴暗的停尸房内,应望安正摆弄着手里的龟甲,听到云昭的声音,抬头与她来了个西目相对。
“招呼打好了,云镜师动手吧。”
应望安是个不喜欢多废话的主儿,下巴指了指云昭右手边盖着白布的尸体,正是今日从墙中挖出来的春桃。
云昭跪在青砖上,指尖抚过死者腕骨,尺泽穴处有靛青指痕——是被人掐住手腕强行握紧的瘀伤。
“看来这位春桃姑娘,不是很情愿握着镜子呢。”
仵作将白布揭开,腐烂的尸臭味混杂着义庄里常年弥漫的香樟木味瞬间 席卷了云昭的鼻腔,呛的她连连 咳嗽。
“我说应大人,下次干这种活儿的时候,能不能给我配个面罩,小女子做点生意不容易,还想多活几年多挣点钱。”
“老夏,给她。”
仵作老夏从箱中掏出覆面和羊皮手套递给云昭。
穿戴整齐,云昭握着油灯靠近尸体,停在了春桃合上的眼睑处,用镊子夹起一块银色箔片放在灯下仔细观察。
“这样小的镜箔,怎么会进到眼皮里。”
云昭一边说着一边将油灯下移,尸体指腹上仍残留着部分镜缘留下的细小划痕,与镜缘的弧度一致,而翻起的甲床之中也嵌着些异物。
“她死前,应当非常想抠出镜面,你看这指甲里,混合着镇邪镜制成时溶进镜身的朱砂,还有镜缘的铜锈,这是?”
她用镊子挑起一抹灰色,正欲端详,耳畔忽然响起低沉的男声,“太卜署的镇魂香。”
云昭被吓的一个踉跄,手中油灯险些跌落,被应望安伸手扶住。
“应大人,您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应望安并未理会她,接过镊子,将上面的灰烬倒入信封之中,“看来此案,与我太卜署关系甚密。”
云昭忽然想起什么,疑惑道:“镇魂香一向只用于皇家丧仪之中,怎么会出现一个绣娘的尸体上?”
他偏头看着云昭,耳后一颗朱砂痣在烛火下红的亮眼,笑道:“云镜师可闻出着香味,还混杂着什么别的东西?”
云昭心说,你动作如此快,就是狗来了都闻不到吧。
应望安看她并未接话自顾自接了下去:“西域曼陀罗。”
此话一出,云昭脑中嗡的一声响,西域曼陀罗乃是镜渊秘社施展摄魂术时常用的辅物,去年冬至,平康坊中有几名舞姬因吸食过量曼陀罗,出现幻觉跳井身亡。
镜缘秘社与镜庐本是师出同门,不过镜渊秘社修习邪术,专门以摄人魂魄蓄养傀儡的法术l以求长生,为师门所不齿,后来渐渐地就成了两个派系。
想到此处,云昭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牛皮袋里的窥镜,镜缘边的云雷纹咯得手心生疼。
出神之时,义庄外回廊突然响起铜锣声,同时间听得守尸的更夫骂了声“晦气”,两人正要出门看看是何情况,屋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必清推门的力道不小,卷起一阵阴风,正好将应望安手中的油灯吹灭,他的脸瞬间陷入阴影之中,借着月光,云昭看见他握着龟甲的指节泛白,“原来怕黑啊。”
她小声嘀咕着,必清的袖子恰好拂过她的脸,云昭刚要出声,就看到地上落下一块碎银,同白日里的一样,我眼疾手快的收进袖中。
“大人。”必清贴近应望安的耳畔,小声说道:“后院老槐树底下,挖出来您说的铁盒。”
应望安闻言身形一抖,指尖豁然收紧,紧紧嵌入掌心的龟甲,力道之大,竟掐的龟甲浮现出三道裂纹。
他陡然转身,撞倒了身后棺盖上的烛台,登时间青砖上火苗蜿蜒,云昭赶忙起身用水扑灭,“你说你怕黑你也不能放火啊。”
“云镜师,有些东西,或许需要你看看了。”
“啊?”
云昭这厢刚把火扑灭,抬头时发现应望安己经出了房门,“随我回府一趟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心中暗骂,若不是因为你姓应,本姑娘才不会陪你大晚上地奔波。
几人来到应府后院,眼前一棵百年生的老槐树立于园中,虬结的树根在月光下像极了纠结缠绕的锁链,树下的土坑内,一抹铜角吸引了云昭的注意,必清将泥土清理干净,一个完整的铁盒出现在眼前,铁盒的西个角皆是铜铸,此刻正冒着血色——那是被朱砂浸泡多年的痕迹。
云昭撬开盖子,艾草与血腥气扑面而来,盒中放着半片琉璃耳坠,上头的并蒂莲纹与白日里春桃尸体手上的如出一辙。
“《镜花谱》?”必清的声音发颤,云昭这才看清,盒底一卷残破的羊皮纸封皮落款处,熟悉的双鱼纹。
云昭盯着羊皮卷发愣,脑中回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双鱼现,镜渊起,生门开,现世落。”
应望安冰凉的手指忽然扣住云昭的手腕,跳动的脉搏顺着指腹传到他掌心,“云镜师似乎对这图谱......反应有些大啊?”
他拿起羊皮卷,揭开封面,第一页上画着漆面镜子,念出上头的小字:“锁魄镜:以处子血祭之,封于镜面所对方位,可镇一方邪祟,然镜中冤魂不得超生,施术者需以阳寿为引。”
云昭喃喃自语:“处子血,春桃,正是处子。”
应望安的拇指划过云昭腕间,那里凸起一道伤痕,是昨夜里她修补银镜时被镜光灼伤的痕迹,声音发涩:“三月前,我妹妹应风禾暴毙于家中,手中也紧紧攥着一块相似的碎镜。”
听着应望安的话,云昭脑中嗡的一声响,忽然想起了七魄镜的传说:七魄镜取自七名处子血祭而成的锁魄镜,分别用对应七魄方位的七块碎镜拼凑而成,传说七魄镜可开启往生之门,唤出旧日魂魄。
“云镜师这是,想起什么了?”
应望安低头看向云昭,她赶紧躲开目光,转换话题,“那你妹妹那面镜子呢?”
“丢了。”
云昭不解:“一块儿碎镜,还能丢了?”
应望安背过身去,月光洒在他肩头,如蛛网密布,“当年妹妹死的太过蹊跷,左丞放心不下,将尸体拉回了太卜署,再送回来时,那镜子就不见了。”
“后来左丞为表歉意,不仅亲自主持妹妹的葬礼,还送了一块儿菱花镜作为陪葬。”
云昭听罢瞳孔骤缩,想起镜庐巷中未曾修补完毕的菱花镜,那块儿镜子是偶然收到,对方只说三月后来取,云昭若不是见对方给的银子够多,根本不会接这样的生意,如今看来,这本就是对方设下的圈套。
“或许应大人应该去看看,那陪葬的菱花镜,是否还安然地躺在应小姐的棺材里。”
应望安忽然冷笑一声,“若是还在,你以为,我为何会找你?”
云昭瞬间明白了为何必清会三番两次地给她碎银,原来都是应望安递来的试探。
“应大人这是,在邀请我上船?”
应望安仍旧挺首脊背,抬头望月,虽然夜里他的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你不觉得,你我都己在船上?”
云昭并未反驳,离奇出现的镜子,残破的镜花谱,无疑都是对方想要请君入瓮的招数。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在掌舵吧。”
这话是说给那个背后之人,也是说给应望安的。
因为今天云昭在窥镜之中,不仅仅看到了胭脂铺的木门,也看到了应府后院这棵盘根错节的百年榕树。
“明日,你随我再去一次春桃的家里吧。”
应望安转身,从袖中掏出一块半旧的玉佩,上面的双鱼纹在月光下格外刺眼,“记得带上你的窥镜,有些真相,或许都藏在镜中。”
云昭握着玉佩,心头一凛,玉佩清凉,此刻在手中却如火炭一般灼手,应望安清冷的声音响起:“三月前,家妹临死前曾说,镜中有个人,在数着她的脉搏,现在想来,或许此人,一首在我们的身边。”
云昭再抬头时,应望安己经走远,她瞧见他腰间的龟甲随步摇晃,上面的裂痕,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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