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夜,仅仅过去了两天。江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井然,佣人们步履轻悄,空气里弥漫着惯常的、无机质的洁净气息。然而,某些东西终究不同了。
吴妈虽然退烧,但身体还很虚弱,被江砚舟特批在房中静养。沈知微去看过她一次,老妇人拉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是真切的感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太太心善”、“菩萨保佑”之类的话,那份真诚的亲近感,是沈知微在江宅从未感受过的。离开时,吴妈还悄悄塞给她一小包自己珍藏的茉莉花茶,低声说:“太太,夜里泡着喝,安神。”
这包带着体温和淡淡花香的茶包,此刻就静静地躺在沈知微珍珠灰色套装的贴身口袋里。那微弱的暖意,仿佛是她踏入眼前这座“冰窟”前,汲取的最后一点勇气源泉。
江氏集团总部顶层的战略会议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座由冷钢、玻璃和顶级实木构筑的现代权力圣殿。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如星群般排列的嵌入式射灯,散发着冰冷而理性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皮革、雪茄的余韵、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金钱、权力与错综复杂的家族利益交织而成的气场。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与会议室内的氛围如出一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知微坐在环形会议桌最外围、紧挨着厚重防弹玻璃幕墙的旁听席上。这个位置,如同被放逐在权力核心的边缘孤岛,与会议桌中心那个象征着绝对权威的主位——此刻正被江砚舟占据着——隔着遥远的、不可逾越的距离。她甚至能透过玻璃,看到下方城市如同微缩模型般匍匐在阴云之下,更衬得她此刻的渺小与孤立。
她低垂着眼睑,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面前摊开的会议纪要上,指尖却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包小小的茉莉花茶。吴妈感激的眼神、那夜自己守护时短暂找回的力量感,与眼前这冰冷、功利、充满算计的战场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刚刚在暴风雨后的泥泞中挣扎着站稳的小兽,转眼又被抛入了猛兽环伺的竞技场。
会议的核心议题是集团旗下一个备受瞩目的超大型地产项目——“云麓新城”。规划宏大,野心勃勃。然而,此刻讨论的焦点,却卡在项目核心区域涉及的一个亟待改造的历史街区——“梧桐里”上。争论的焦点如同冰冷的刀锋,在会议室里激烈碰撞:
激进派(江慧茹,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如刀):手指用力敲着投影幕布上“梧桐里”破败的照片,“这些是什么?是城市的疮疤!是发展的绊脚石!安全隐患?拆迁成本?这些问题在绝对的利润面前不值一提!推平!彻底推平!建最高档的公寓,最奢华的商场!我们要的是效率和回报率,不是博物馆里的老古董!”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志在必得的倨傲。
温和派(旁支的叔公江远山,眉头紧锁):“慧茹,话不能这么绝对。‘梧桐里’是有历史的,那几栋老建筑,比如那栋带八角窗的,是林凤岐先生的故居,有独特的建筑价值,是城市的记忆。全拆了,舆论压力会很大,我们江氏也要讲点社会责任吧?可以考虑部分保留,融入新设计?” 他的话语带着商量的口吻,却显得力不从心。
实用派(成本总监,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板): “江老,部分保留?修复一栋那样的老房子,成本可能是新建的几倍!结构加固、材料复原、风格协调……全是无底洞!而且,弄好了是情怀,弄不好就是不伦不类的西不像,反而拉低整个‘云麓新城’的档次和预期售价!我坚决认为,从商业角度,推平重建是唯一的最优解!” 冰冷的数字从他口中吐出,如同给历史宣判了死刑。
冰冷的数字、尖锐的利益分析、毫不掩饰的功利主义,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沈知微的耳膜。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和窒息。这里没有吴妈病榻前的温情,没有守护生命时的专注与力量,只有赤裸裸的得失算计,只有历史在金钱天平上的轻如鸿毛。
主位上的江砚舟,背脊挺首如松,面无表情地听着各方争论。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扫过争论的双方,不置可否。他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威慑力,让会议室的气氛愈发凝重如同实质。
沈知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那冰冷的数字海洋。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男人。他冷硬的侧脸在顶灯下显得棱角分明,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对她的存在,似乎完全视若无睹。这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那点因守护吴妈而悄悄滋生的、微弱的“被允许”感,也迅速冷却下去。在这个冰冷的核心,她终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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