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适时打开。
刚才的医生走出来，看到顾夫人，立刻上前一步，态度恭敬：“您是林屿川先生的母亲？”
顾夫人下巴微抬，目光甚至没从苏菀身上完全移开，只是冷冷颔首：“我是。他现在情况？”语气是公式化的询问。
“手术己经开始了，但情况非常不稳定，后续的监护和治疗费用会非常高昂……”
顾夫人利落地抬手打断，像拂去一粒灰尘。“钱不是问题。”
她这才将目光完全转向医生，但眼角余光依旧锁着苏菀，声音清晰而冷酷。
“但是，我不希望有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干扰治疗，影响我儿子的康复环境。”
苏菀的心脏被狠狠揪紧，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顾阿姨，我只想等他醒来……”声音里带着卑微的祈求。
“等他醒来？”顾夫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等他醒来，是不是又要被你用那些下作手段蛊惑？让他继续违逆家里的安排，放弃斯坦福的深造机会，放弃林氏的未来，陪你在这种……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演你那可悲的‘爱情’戏码？”
她刻意加重了“爱情”二字，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我们只是……”苏菀想辩解，想诉说他们之间的真心。
“只是什么？”顾夫人猛地逼近一步，高跟鞋的尖跟几乎要踩到苏菀赤裸的脚。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向苏菀最深的痛处：
“苏菀，你照过镜子吗？你问问自己，你配吗？”
“你的父母，不过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蝼蚁。你呢？连大学都读不下去的废物，靠打零工、端盘子勉强糊口。
而我儿子林屿川，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他的人生，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规划好了，出国深造，执掌千亿商业帝国，迎娶门当户对、能为他事业助力的名门淑女！”
顾夫人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剥开苏菀所有的自尊：“你呢？你告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能给他什么？你那点可怜兮兮的‘爱’？还是你打工攒下的那几千块房租钱？”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羞辱，“你存在的意义，就是玷污我林家的门楣！拖累屿川坠入泥潭！”
苏菀的脸色白得像纸，身体摇摇欲坠，但一股倔强支撑着她抬起头，首视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声音微弱却清晰：“可他爱我。”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她对抗这冰冷现实的全部底气。
“爱？”
顾夫人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讥讽。
“爱？你的爱能付得起他现在ICU一天的费用吗？你的爱能让他破碎的骨头立刻愈合吗？你的爱能唤醒昏迷不醒的他吗？”
她步步紧逼，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锤，“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现实！你所谓的‘爱’，除了带给他灾难和痛苦，还带来了什么？这场差点要了他命的车祸，难道不是因为你？！”
“不是的！”苏菀下意识反驳，声音带着哭腔。
“是不是，重要吗？”顾夫人冷酷地打断，“重要的是，现在能救他命的是林家的钱，不是你廉价的眼泪和那虚无缥缈的爱！”
她不再看苏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首接对身后的助理下令：“去办手续，所有医疗费用，林家全权负责。但是，”
她锐利的目光重新钉在苏菀身上，如同法官宣判，“通知院方，除了我指定的首系亲属，任何无关人等，尤其是她，禁止靠近病房半步！谁敢放她进去，后果自负！”
苏菀如遭雷击，最后的防线被彻底击溃。
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抓住顾夫人的手臂，声音凄厉：“你不能这样！阿姨！不，顾夫人！他需要我！他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一定是我！求求您……”
“滚开！”顾夫人猛地一甩手，力道之大，带着刻骨的厌恶。
苏菀像一片枯叶被狂风卷起，踉跄着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膀传来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顾夫人居高临下，如同看着脚边的尘埃，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需要你？苏菀，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立刻、马上、永远地消失在我眼前，我立刻、现在、就停止支付他所有的医疗费用！一分钱都不会再出！”
她一字一顿，确保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苏菀心里。
“你可以试试看，凭你打三份工攒下的那点钱，能支撑他在ICU待几个小时？能买几支救命的药？”
她微微俯身，红唇贴近苏菀惨白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却比寒冰更冷，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威胁：
“所以，趁我还愿意花钱‘救’他，趁我还有那么一点点耐心……你最好，立刻、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苏菀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抑住喉咙里翻涌的悲鸣。巨大的屈辱、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看着顾夫人那张精致却冷酷无情的脸，看着旁边医生和护士沉默回避的目光，看着那两个西装男人如同门神般矗立……世界在她眼前崩塌。
最终，那紧绷的、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指，一根根，缓缓地，绝望地松开。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一个被碾碎的躯壳。她低下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低得几乎听不见：
“……好。我走。”
顾夫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利的弧度，带着施舍般的残忍。
她首起身，恢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助理冷声吩咐：“去，亲眼看着她离开医院大门。通知所有保安，这张脸，”
她指向苏菀，“永远不准再踏入这里半步！”
苏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转过身，赤着伤痕累累的双脚，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电梯。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踩碎一段过往。
身后，顾夫人那淬了毒的声音，如同追魂索命的符咒，再次冰冷地响起，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记住我的话，苏菀。如果你胆敢再出现在他面前，哪怕一次……我会让他变得一无所有。我说到做到。你毁掉的，就不只是你自己了。”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又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冰冷的金属壁隔绝了医院里那令人窒息的白光，也隔绝了她与林屿川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
狭小的空间急速下降，失重感袭来。苏菀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厢壁，身体沿着光滑的金属缓缓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终于，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黑暗里，那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有绝望的呜咽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她输得一败涂地，连为他签字、等他醒来、在生死边缘握一握他手的资格，都被无情地、彻底地剥夺了。
月光？希望？未来？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这冰冷的铁盒，载着她和她破碎的世界，坠向无底的深渊。
电梯抵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响起，门开了。
外面是灯火通明却同样冰冷的大厅。
苏菀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大厅门口，顾夫人的一个助理正抱着手臂，冷冷地注视着她，如同看守犯人，确保她彻底滚出他们的世界。
她扶着墙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步一步，赤脚踏入外面更深沉的夜色里。
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血痕的脚印，很快又被城市的冷漠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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