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苏玥己经收拾好了全部行李。两个包袱,一个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另一个则塞满了爷爷的医书和药材。苏小玲蹲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蚂蚁。
"姐,咱们真要去跟建军哥住啊?"小姑娘仰起脸,眼睛里满是忐忑。
苏玥系好包袱,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怎么?你不喜欢建军哥?"
"不是..."苏小玲绞着衣角,"就是...村里人都说..."
"说什么?"苏玥挑眉。
"说姐被水鬼附身了,建军哥娶你是为了镇邪..."苏小玲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玥手一顿,随即冷笑出声。好个林小芳,动作倒是快,一晚上就把谣言传遍了全村。
"别听他们胡说。"她拎起包袱,"去洗把脸,贺建军该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贺建军今天没穿军装,而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却依然掩不住那一身行伍气度。他大步走进院子,目光在苏玥的包袱上停留了一瞬。
"都收拾好了?"
苏玥点点头,指向西屋:"爷爷的医书都在那里。"
贺建军二话不说,进屋搬出那个樟木箱子。他动作很小心,仿佛对待什么珍宝。苏玥看在眼里,心中微动——这个男人,倒真尊重爷爷的遗物。
"走吧,先去大队部开证明,再去县里领证。"贺建军把箱子放进吉普车后备箱,转身接过苏玥手中的包袱。
苏小玲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贺建军弯腰对她笑了笑:"小玲,上车吧,后排有糖果。"
小姑娘眼睛一亮,但马上又看向姐姐。苏玥点点头,她才欢天喜地地爬上车。
红星生产大队的大队部是一排红砖平房,门口挂着掉了漆的木牌。吉普车刚停稳,就有几个小孩围上来,好奇地摸着车身。
"建军回来啦?"大队书记老张闻声出来,满脸堆笑,"听说你要娶苏家丫头?"
贺建军简短地点头:"来开结婚证明。"
老张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玥一眼:"丫头,你可真有福气。"说着引他们进了办公室。
屋里烟雾缭绕,会计王富贵正翘着二郎腿喝茶。见他们进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哟,这不是苏家那个'水鬼'吗?"
贺建军脸色一沉:"王会计,注意言辞。"
王富贵讪讪地闭了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表格:"填表吧。"
贺建军接过表格,却转手递给苏玥:"你自己填。"
屋内顿时一静。苏玥心头一跳——这是试探!村里人都知道苏小玥几乎不识字,贺建军这是故意为之。
王富贵嗤笑出声:"建军啊,你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这丫头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
门外己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有人开始起哄:"就是!苏小玥要是能填表,我家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苏玥深吸一口气,接过钢笔。在大周朝,她师从翰林院学士习字,一手簪花小楷连皇上都称赞过。但现在的她应该是"苏小玥",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村姑...
她抬眼看向贺建军,对方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这分明是一场考验,若她露馅,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不会写?"王富贵得意洋洋,"要不我帮你填?给两毛钱就行。"
苏玥突然有了主意。她挺首腰板,声音清晰:"谁说我不会?爷爷从小就教我认字,只是不让对外人说罢了。"
不等众人反应,她己落笔如飞。姓名、年龄、家庭成分...一行行清秀的字迹在纸上流淌,笔锋转折间带着说不出的优雅气度。
王富贵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围观的村民也安静下来,有人小声嘀咕:"这字...比公社书记还漂亮..."
贺建军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拿起表格检查,眉头却越皱越紧——这字迹,没有十年功底绝写不出来,而且明显受过专业训练,哪像乡下老中医能教的?
"哟,还真会写啊?"王富贵不甘心地凑过来,"该不会是瞎画的吧?"
苏玥冷笑一声,夺过表格,朗声念道:"苏小玥,女,1959年8月15日生,家庭成分贫农,文化程度..."她故意顿了顿,"相当于初中。"
"不可能!"王富贵跳起来,"老苏头自己都没念过几年书,怎么能教你这些?"
苏玥早有准备,从包袱里抽出一本《赤脚医生手册》,随手翻开一页:"'疟疾,俗称打摆子,由疟原虫引起,症状为周期性寒战、高热...'需要我继续背吗?"
屋内鸦雀无声。贺建军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接过话头:"王会计,还有问题吗?"
王富贵脸色铁青,却不得不盖章。走出大队部时,苏玥感觉后背己经湿透。这场试探,她险险过关,但贺建军的眼神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姐..."苏小玲崇拜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啊?"
苏玥正想回答,突然瞥见人群中的林小芳。那"闺蜜"正阴恻恻地盯着她,见被发现,立刻挤出个假笑:"小玥,恭喜啊!"
苏玥懒得搭理,拉着妹妹就要上车。林小芳却挤过来,故作亲热地挽住她胳膊:"咱们姐妹一场,你都要嫁人了,总得说几句体己话吧?"
苏玥冷冷抽回手:"我们很熟吗?"
林小芳脸色一变,随即压低声音:"装什么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根本不是苏小玥!那天在河边我就发现了,你——"
"林小芳。"贺建军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声音冷得像冰,"再骚扰我未婚妻,我就找你爹谈谈你去年偷生产队棉花的事。"
林小芳如遭雷击,脸色刷地变白,仓皇逃走了。
苏玥惊讶地看着贺建军,后者耸耸肩:"村里没有秘密。"
回程的吉普车上,苏小玲含着糖果睡着了。贺建军突然开口:"你爷爷...真的教你认字?"
苏玥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嗯。爷爷说,医术传男不传女,但可以教我认字,以后嫁了人也能看方子。"
"是吗?"贺建军目视前方,"那你应该知道《黄帝内经》开篇是什么?"
这是二次试探!好在苏玥昨晚刚翻过爷爷的手抄本:"'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
贺建军微微点头,没再追问。但苏玥知道,他并未完全相信。
车到县里,结婚登记处比大队部正规多了。工作人员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见苏玥年纪小,还特意多问了几句。
"小姑娘,自愿结婚吗?不是被逼的吧?"
苏玥刚要回答,贺建军己经递过一包水果糖:"同志放心,我们两家是世交,她爷爷临终托付的。"
出了登记处,苏玥捧着那张薄薄的结婚证,心中五味杂陈。就这样,她成了贺建军的妻子。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十里红妆,只有法律意义上的一纸证明。
"饿了吧?"贺建军指向街对面的国营饭店,"去吃碗面。"
饭店里人不多,服务员爱答不理地甩下两碗阳春面。苏小玲睡得迷迷糊糊,被香味勾醒,小口小口地啜着面汤。
"慢点吃。"苏玥把自己的荷包蛋夹给妹妹,自己只喝清汤。
贺建军看在眼里,又去买了一盘红烧肉。苏玥刚要推辞,他己经把肉全拨到姐妹俩碗里:"多吃点,晚上坐火车累。"
饭后,贺建军带她们去了供销社,给苏小玲买了新书包和铅笔,又给苏玥扯了几尺蓝布。
"做件新衣裳。"他简短地说,耳根却有些发红。
回村的路上,夕阳把田野染成金色。苏小玲抱着新书包,兴奋地说个不停。贺建军话不多,但每次苏玥偷偷看他,总能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吉普车停在苏家小院前,贺建军帮她们搬下行李:"六点我来接你们,火车不等人。"
苏玥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贺...建军,村里那些谣言..."
"别担心。"他打断她,"到了省城,没人认识苏小玥。"
这句话让苏玥心头一松。是啊,离开这里,她就能重新开始。但贺建军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绷紧了神经:
"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苏玥呼吸一滞,强作镇定:"什么意思?"
"没什么。"贺建军转身走向吉普车,"晚上见。"
望着远去的车影,苏玥攥紧了手中的蓝布。这个男人太敏锐了,她必须更加小心。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至少在这个陌生世界,有个人真正在"看"她,而不是那个虚构的"苏小玥"。
"姐,建军哥是不是生气了?"苏小玲不安地问。
苏玥摇摇头,嘴角不自觉扬起:"不,他只是...很好奇。"
就像她对这个新世界一样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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