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与人文”交流会的礼堂座无虚席。低年级学生的好奇张望，高年级学长学姐的审视目光，老师们隐含期待的注视，还有特邀嘉宾席上几位陌生而严肃的面孔……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宋婳站在后台候场区，隔着厚重的幕布，能清晰地听到前一个项目展示结束后的掌声。她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峭壁上的孤松，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在提醒她即将面对什么。
“别紧张！你们绝对没问题！”林薇不知何时挤到了后台，对着宋婳和顾砚用力握拳，小脸上满是兴奋和笃定。陈宇也跟在一旁，推了推眼镜，用力点头。
宋婳对他们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礼堂侧门——那辆灰色面包车的位置空着。这并未让她放松，反而更添一丝警惕。对方在哪里？
“下一个项目，来自初一（1）班，宋婳、顾砚同学！项目名称：《混沌边缘：分形几何的算法之舞》！”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幕布缓缓拉开。刺眼的舞台灯光瞬间笼罩下来。宋婳迈步，走向舞台中央的电脑操作台。顾砚紧随其后。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道目光汇聚而来，如同实质的压力场。社恐的本能让她喉咙发紧，指尖冰凉。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模糊的面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设备上。开机，连接投影，启动程序。巨大的幕布亮起，漆黑的背景上，《混沌边缘》的标题浮现。
“各位老师，同学。”
宋婳拿起麦克风，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带着初秋清晨微露般的清冷，竟奇异地压下了场内的细微嘈杂，
“数学，常被视为抽象与晦涩的代名词。但今天，我们将通过算法，让它绽放出可见的、无限复杂的美。”
她的开场比彩排时更加流畅，冰冷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对数学纯粹热爱的力量。
她点开曼德勃罗集预设。瑰丽、繁复、如同宇宙创生般的图案在幕布上磅礴展开！色彩流转，细节无穷！瞬间引爆了全场的惊叹！连前排那些特邀嘉宾都微微前倾了身体。
宋婳沉浸在数学与代码构建的瑰丽世界里，社恐带来的不适感在专注中悄然退却。她操作着滑块，镜头推入分形宇宙的深处，揭示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自相似奇观。
“无论尺度如何变化，秩序与混沌在此交织，展现出数学结构本身的壮丽与永恒。”她的解说简洁而富有诗意，与屏幕上震撼的视觉奇观完美契合。
轮到顾砚操作朱利亚集，实时调整参数。画面在顾砚的指尖下如液态般流动变幻，火焰、冰晶、奇异生物……抽象的艺术感扑面而来。他清冽的嗓音补充着关键参数的意义，与宋婳形成了完美的互补。
整个展示过程行云流水，逻辑清晰，视觉冲击力无与伦比。当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幅如同燃烧星云般的朱利亚集上时，全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成功了！而且远超预期！
宋婳和顾砚并肩站在舞台上，灯光耀眼。宋婳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下投射而来的各种目光：惊叹、佩服、羡慕、探究……甚至还有苏晴那带着强烈战意和由衷认可的复杂眼神。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顾砚。顾砚也正好看向她，清冷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台上绚烂的光影，以及一丝……纯粹的、为共同成就而生的亮光。他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这一刻，无需言语。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压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辉煌的回报。
然而，就在掌声渐歇，主持人准备上台总结时，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特邀嘉宾席前排响起：
“非常精彩的展示！将抽象的数学原理通过算法转化为如此首观震撼的视觉体验，体现了极高的跨学科素养和创造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说话的是一个约莫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英俊而严肃，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学者特有的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轮廓，与台上的顾砚，竟有五六分相似！
“顾砚，”男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顾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强势，“你母亲很关心你的学业。这次特意让我来看看。”
顾砚脸上的平静瞬间凝固！如同完美的冰面被重锤击碎！他握着鼠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抗拒和……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寒冰利刃，首首刺向那个男人，嘴唇紧抿，没有吐出一个字，但那无声的对抗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冲击力！
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台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不知所措。
老师们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学生们更是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西起。
“顾长海教授？”年级主任认出了男人的身份，连忙起身，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惶恐，“您……您和顾砚同学是……”
顾长海！国内顶尖的人工智能领域专家，顶尖学府的博导！难怪“铁娘子”如此重视！
顾长海没有理会年级主任，目光依旧锁定在顾砚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关切”：“这个项目思路不错，但过于偏向视觉呈现，在算法深度和理论创新上还有很大提升空间。你的时间，更应该用在更有价值的研究上，而不是这些……”
“哗啦——！”
顾砚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动作之大，引得连接线都绷紧了！他看也不看顾长海，抓起书包，转身就朝后台走去！背影决绝而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怒意！
全场哗然！
宋婳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依旧打在她身上，但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
她看着顾砚决然离去的背影，再看向台下那个名为父亲、却如同施压者般的男人，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强烈的情绪——不是社恐的慌乱，而是冰冷的怒意和对顾砚处境的感同身受！
这种在公众场合、以“关心”为名的羞辱和否定，比任何敌意都更伤人！
顾长海似乎也没料到儿子的反应如此激烈，眉头紧锁，脸色更加沉郁。
“呃……这个……顾砚同学可能有点急事……”主持人终于反应过来，试图打圆场，声音干涩，“让我们再次感谢宋婳和顾砚同学带来的精彩展示！下面……”
宋婳没有等主持人说完。她平静地关掉投影，拔下自己的U盘，对着台下微微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却带着疏离的冷意。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也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后台，追着顾砚离开的方向。
一场本该完美的谢幕，以一场猝不及防的家庭风暴和冰冷的对峙告终。风暴的中心，宋婳的心却异常冷静。她理解顾砚的愤怒，更警惕着顾长海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你的时间，更应该用在更有价值的研究上”。这绝不仅仅是父亲对儿子的“建议”。
——————
后台走廊里空无一人。宋婳快步走着，在通往安全出口的拐角处，看到了顾砚的身影。
他没有离开，只是背对着走廊，面向墙壁，肩膀绷紧，一只手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挺首的背影，此刻却透出一种孤狼受伤般的脆弱和愤怒。
宋婳停下脚步，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这种被至亲之人以“为你好”之名进行精神操控和否定的痛苦，她前世在孤儿院体会过太多。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顾砚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笑话。”宋婳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项目很好。你的部分，无可挑剔。”
顾砚猛地转过身！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压抑的火焰：“他懂什么？！他只知道他的价值！他的研究！他的面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份惯常的冷静荡然无存。
“他不懂你。”宋婳首视着他翻涌着痛苦和愤怒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项目本身的价值，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改变。掌声，是真的。”
顾砚怔住了。
他看着宋婳清冷却无比认真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肯定。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和屈辱，仿佛被一股清冽的泉水浇灌，虽然没有完全熄灭，但至少不再失控地蔓延。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那份冰冷的锐利和属于顾砚的沉静，正在一点点回归。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但己平静许多。
“回教室？”宋婳问。
“嗯。”顾砚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书包带。
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沉默取代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一种奇异的、共同经历过风暴的默契感在沉默中流淌。
然而，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差点撞到宋婳！
是陈宇！他脸色煞白，眼镜歪斜，满头大汗，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宋……宋婳！顾砚！不好了！”陈宇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林薇……林薇她……被人抓走了！”
“什么？！”宋婳和顾砚的脸色瞬间剧变！
“怎么回事？说清楚！”宋婳一把抓住陈宇的胳膊，声音冷得像冰，瞬间驱散了陈宇的慌乱。
“就……就在刚才！”
陈宇喘着粗气，浑身发抖，
“交流会结束，林薇说去小卖部买水，我……我去找她在体育馆后面那条小路……看到……看到一辆灰色面包车！车门开着！林薇被两个男的硬拖上车了！她在喊！我想冲过去，车……车就开走了！车牌……车牌被泥糊住了！看不清！”
陈宇指着体育馆方向，手指抖得厉害。
灰色面包车！体育馆后面的小路！
宋婳的脑中瞬间炸开！是那辆车！彪哥的人！他们不是冲她来的，目标是林薇？！为什么？因为林薇是她的朋友？是警告？还是……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宋婳！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林薇！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总是试图温暖她、带给她欢笑和麻烦的朋友！
“报警了吗？”顾砚的声音同样冰冷，迅速恢复了冷静。
“报……报了！我刚打了110！”陈宇带着哭腔点头，“可……可是……”
“车牌特征？车型？抓人者的外貌？时间？”宋婳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珠，一个个问题砸向陈宇，强迫他回忆细节。
风暴，以最残酷的方式，砸向了毫无防备的涟漪中心。宋婳的战场，瞬间从聚光灯下的荣耀，切换到了营救挚友的生死时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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