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傍晚7点。
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暧昧的金红,随即迅速被深蓝的夜幕吞噬。宋婳穿着深灰色运动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背着一个不起眼的双肩包,像一滴水融入了晚高峰的人流。她提前两个小时出发,乘坐地铁换乘公交,最后在距离“顺达”物流园两公里外的一个老旧居民区下车。
她仔细观察着每一条岔路,确认着地图上的标记,寻找着最佳的观察点和撤退路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机油和远处垃圾处理站飘来的淡淡酸腐气。
最终,她选定了一栋距离物流园大门约三百米、正在装修的临街商铺二楼。窗户没有玻璃,视野开阔,正好能俯瞰整个物流园入口和那间废弃的3号仓库。她悄无声息地潜入,找到一处堆满建筑垃圾的角落隐蔽起来。时间,晚上7点40分。
她拿出高倍望远镜,调整焦距。废弃的3号仓库像一个沉默的钢铁怪兽,匍匐在物流园深处。仓库大门锈迹斑斑,虚掩着一条缝。周围堆放着废弃的集装箱和杂物,寂静无人。她将微型录音笔开启,塞进运动服内侧口袋。
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大,紧张感如影随形。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观察上。
7点55分。一辆破旧的、没有牌照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像一头蹑手蹑脚的野兽,缓缓驶入物流园,停在了距离3号仓库几十米外的阴影里。车灯熄灭。
宋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望远镜里,一个肥胖的身影费力地从驾驶座钻了出来——正是赵贵!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手里果然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袋,里面装的恐怕是废纸或者砖头,鬼鬼祟祟地西下张望,然后快步走向3号仓库。
他推开了那扇锈蚀的铁门,身影消失在仓库的黑暗中。
猎物入笼!
宋婳立刻拿出那个一次性手机,装上电池开机。信号微弱,但足够通话。她拨通了赵贵的号码。
“嘟…嘟…” 等待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喂?!小婳?你在哪?我到了!钱带来了!”赵贵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急切、贪婪,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紧张。背景是空旷仓库特有的回声。
“赵贵,”宋婳的声音经过刻意压低,显得冰冷而陌生,“听着。把袋子放在仓库中间的空地上。然后,向后转,走出仓库大门,回到你的车上。”
“什么?钱给你放这?你人呢?你耍我?!”赵贵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怒。
“想要钱,就按我说的做!”宋婳的语气不容置疑,“否则,交易取消。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想想那八十万!”她刻意加重了“八十万”三个字,精准地戳中赵贵的贪欲。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赵贵粗重的喘息声。显然,他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八十万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最终压倒了疑心。
“……好!好!我放!我放!”赵贵妥协了,声音带着不甘和凶狠,“宋婳,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老子……”
“少废话!动作快!”宋婳打断他。
望远镜里,赵贵肥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仓库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黑色旅行袋放在了仓库中央的空地上。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身,快步走出了仓库大门,朝着自己停在阴影里的桑塔纳走去。
宋婳屏住呼吸,望远镜紧紧跟随着赵贵的背影。就在他快要走到车边时,异变陡生!
物流园入口处,两道刺眼的车灯突然亮起!伴随着引擎的轰鸣,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了进来,一个急刹车,横在了赵贵的桑塔纳前!
赵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跑!
面包车门哗啦一声拉开,跳下来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一个光头,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揪住赵贵的衣领!
“赵胖子!你TM果然在这!”刀疤脸的声音粗粝沙哑,充满了暴戾,“钱呢?!欠彪哥的钱什么时候还?!还想跑?!”
赵贵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彪…彪哥的人?刀…刀哥?误会!误会啊!我…我是来收钱的!我有钱了!马上就能还!”他慌乱地指向仓库,“钱!钱就在里面!”
“放屁!”刀疤脸狠狠一推,赵贵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倒在地,“当我们是傻子?进去看看!”
两个手下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进3号仓库,很快,那个黑色旅行袋被拎了出来。一个手下拉开拉链,抓起里面的东西——赫然是裁切整齐的旧报纸!
“妈的!赵胖子!你敢耍我们?!”刀疤脸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在赵贵肥胖的肚子上!
“啊——!”赵贵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不是…不是啊!我被耍了!是宋婳!是那个小贱人耍我!她骗我来这里的!她说有钱给我!彩票…彩票号码也是她告诉我的!八十万啊!”赵贵在剧痛和恐惧下,口不择言,将宋婳的名字和彩票号码的事一股脑全吼了出来!
“宋婳?彩票?八十万?”刀疤脸眯起眼睛,凶光闪烁,“赵胖子,你最好给老子说清楚!敢有半句假话,老子卸你一条腿!”
仓库门口,一场狗咬狗的内讧正在上演。赵贵为了自保,在彪哥手下的逼问和拳脚下,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将如何得知宋婳中奖、如何威胁她、如何被约到这里、以及那个“神奇”的彩票号码预测,添油加醋地全盘托出!
每一个字,每一句恶毒的咒骂和威胁,都被宋婳口袋里的录音笔,清晰地、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望远镜后,宋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成了!
赵贵亲口承认了敲诈勒索!亲口说出了他如何非法获取她的隐私信息彩票中奖!还暴露了他与黑社会彪哥的债务纠纷!这一切,都在她预设的“第三方”见证下,虽然是意外,但效果更好,被录音固定为铁证!
她不再犹豫,立刻拿出另一部日常用的手机,拨打了早己准备好的报警电话。
“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敲诈勒索,数额巨大!地点在西郊‘顺达’物流园3号仓库门口!对方携带凶器,有多名同伙正在行凶!受害者叫赵贵,我是被敲诈人宋婳!我有录音证据!请你们马上出警!情况非常危急!”
报警电话结束。宋婳没有丝毫停留。她像一只灵巧的猫,迅速从藏身的二楼翻出,沿着早己规划好的撤退路线——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巷,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后远处,物流园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凄厉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是混乱的叫喊声、呵斥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
宋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来越快。夜风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不是恐惧,而是大仇得报的释然和掌控命运的激昂!
她安全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市区,回到了自己安静的家。反锁房门,她才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打开电脑,将录音笔里的文件导入,加密备份。然后,她登录本地新闻网站。
很快,一条简讯滚动弹出:“今晚8时许,我市警方在西郊顺达物流园成功抓获一伙涉嫌暴力讨债及敲诈勒索的犯罪嫌疑人。现场抓获赵某,男,44岁,及三名同伙。据初步调查,赵某涉嫌对一名未成年人进行巨额敲诈勒索,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看着屏幕上“赵某”两个字,宋婳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毒蛇,终于被拔掉了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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