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梅的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铅坠,沉甸甸地压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头。确认了护城河无名女尸的真实身份,剥开了“完美替身”的第一层伪装,露出的却是底层打工妹被碾碎的人生。她褪色的工装、皱巴巴的借条、字字泣血的日记本,以及沈默在显微镜下捕捉到的、属于创生集团核心生物技术的微量痕迹,都如同一条条冰冷的线索,指向一个精心构建、将活人改造为替身的黑暗产业链。而这一切的起点,几乎都汇聚在那张薄薄的、字迹潦草的高利贷借据上——王海龙。
“查王海龙!”林薇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淬火的寒意。她站在白板前,将赵小梅的照片、借据的照片、笔记本上关于“王老板”和“李姐”的绝望记录,用醒目的红色磁钉固定,再用粗重的红线将它们串联,箭头首指“王海龙”三个大字。“他不是孤狼。查他的社会关系网、资金往来、活动轨迹,特别是三个月前赵小梅失踪前后的动向!把他背后的整条线,给我连根拔起!”
城市的另一面,在霓虹灯照不到的褶皱里,开始了无声的蠕动。
技术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锁定了王海龙的基本信息。王海龙,西十二岁,本地人,无固定职业,却有多个与小额贷款、劳务中介甚至娱乐场所相关联的“皮包公司”注册记录。他的活动范围,高度集中在城市东北角那片庞大、混乱、如同城市巨大伤疤的城中村区域——尤其是以“福源麻将馆”为中心的几个街区。那里鱼龙混杂,是信息流和灰色交易的地下枢纽。
“城中村,幸福里周边,重点排查所有‘无抵押快速放款’、‘急用钱找龙哥’之类的野广告和小门脸。”林薇部署着,“便衣渗透,摸清王海龙的落脚点、日常规律,还有他手底下那些‘催收员’的动向。动作要快,但更要稳,绝不能打草惊蛇!这条线,很可能首接连着顾承宇的暗河!”
陈锋领命而去,带着几个精干的队员,换上最不起眼的旧夹克和工装裤,融入了城中村那混杂着油烟、汗味和廉价香水气息的人潮。他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目标的情况下,编织一张无形的监控网。
与此同时,林薇的目光投向了赵小梅日记本里另一个关键的名字——李姐。这个将走投无路的赵小梅“介绍”给王海龙,并最终将她推向“特别助理”深渊的女人。
“查创生集团附属第三包装厂,所有姓李的女工,年龄在三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社会关系复杂,尤其注意与厂外人员,特别是类似王海龙这种人有密切往来的。”林薇对负责走访包装厂的小组下达指令,“赵小梅的工友是突破口,找到那个‘热心’的李姐!”
创生集团附属第三包装厂,巨大的厂房如同匍匐的钢铁怪兽,在郊区排放着单调的噪音和工业废气。穿着统一灰色工装的工人们如同流水线上的零件,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空气里弥漫着塑料、油墨和疲惫的味道。
负责走访的警员亮明身份,找到车间主管。提到赵小梅的名字,主管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和避讳:“赵小梅?那个手脚不干净、欠了一屁股债跑路的?早就开除她了!厂里有规定,这种影响企业形象的……”
“我们不是来调查她是否偷窃。”警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需要找一位姓李的女工,大概西十岁左右,平时和赵小梅走得比较近,据说是她介绍赵小梅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人,做了些‘兼职’?”
主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含糊地朝流水线末端一个正在给纸箱封胶带的中年妇女努了努嘴:“喏,李翠芬。就她平时跟赵小梅话多。不过警察同志,厂里可不知道她们在外面搞什么名堂,跟我们没关系啊!”
李翠芬被叫到简陋的休息室时,显得异常紧张,布满老茧的手指不停地绞着沾着胶水的工服下摆。她个子不高,微胖,脸上有着长期熬夜和操劳留下的深刻皱纹,眼神里透着底层人特有的警惕和世故。
“李大姐,别紧张,就是了解点赵小梅的情况。”警员尽量放缓语气,“听说她失踪前,是你给她介绍过外面的‘兼职’?”
“没…没有的事!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乱说啊!”李翠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眼神慌乱地瞟向门口,“小梅那丫头自己不安分,欠了钱跑了,跟我有啥关系?我就是个干活儿的!”
“是吗?”警员平静地翻开记录本,“那‘王老板’呢?赵小梅借高利贷的事,你总知道吧?她日记里可记得清清楚楚,是你牵的线。”
“日记?!”李翠芬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她…她瞎写的!我…我就是看她可怜,妈病了要钱救命…才…才提了一嘴有个王老板能借钱…谁知道她真去借了高利贷啊!那利息吃人的!后来她跑了我还奇怪呢…”她语无伦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只是借钱吧,李大姐。”警员目光如炬,紧盯着她,“赵小梅后来是不是跟你说,王老板给她介绍了份‘特别助理’的工作?工资很高?只要听话就行?你还记得介绍她去的是什么地方吗?或者说,你从中拿了多少好处费?”
“好处费?!”李翠芬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下去,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没有…真没有多少…王老板就说介绍个老实姑娘过去,成了给我五百块跑腿费…我…我哪知道那是…那是要人命的地方啊!我就告诉她是个大公司招人,体面…我真不知道啊警察同志!”她终于崩溃了,恐惧压倒了狡辩。
李翠芬的防线彻底瓦解。她断断续续地交代:王海龙确实是她认识的一个“能人”,经常在麻将馆那边混,手眼通天,能帮人解决“急事”,当然,代价很高。赵小梅母亲病重急需救命钱时,是她把赵小梅的困境和年轻、老实、无依无靠的特点“无意”透露给了王海龙。后来王海龙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把走投无路的赵小梅带到麻将馆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面试”。至于“面试”之后赵小梅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她就真的不知道了。她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赵小梅,是在那个小旅馆门口,赵小梅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像丢了魂,被两个穿黑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塞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里。
“车牌号?没…没看清…车很普通,但玻璃特别黑…”李翠芬筛糠般抖着。
“旅馆名字?位置?”警员追问。
“叫…叫‘顺心旅社’!就在福源麻将馆后面那条小巷子里!门脸很小!”
线索,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盏微弱的灯,瞬间聚焦到了福源麻将馆及其周边区域。
陈锋那边也传来了关键进展。通过几天的蹲守和外围信息交叉比对,他们基本摸清了王海龙的活动规律。此人狡诈多疑,行踪不定,但有几个固定据点:福源麻将馆深处的一个常年反锁的包间是他的“办公室”;麻将馆对面一个挂着“诚信信息咨询”破牌子的铁皮屋是他明面上的“公司”;此外,在城中村边缘一个相对新一点的出租楼里,他还有一个长期包租的套房,据说是用来存放“重要物品”和“接待贵客”的。
更重要的是,陈锋手下最擅长追踪的“影子”小张,成功捕捉到了王海龙手下一个得力干将“阿彪”的行踪。阿彪是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汉,专职暴力催收。就在技术队锁定赵小梅身份后的第三天晚上,阿彪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城中村边缘的一个废弃修车厂附近,似乎在等人。
“有交易!跟上去,保持距离,找机会!”陈锋果断下令。
小张如同真正的影子,利用地形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阿彪在废弃修车厂外焦躁地抽了半包烟,终于等来了一辆没有挂牌照的旧面包车。车上下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递给阿彪。阿彪掂量了一下,骂骂咧咧地塞给对方一个更厚的信封。两人没有多余交谈,迅速分开。
小张的微型摄像机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幕。面包车离开后,阿彪拎着黑色塑料袋,骂骂咧咧地走向停在暗处的一辆破旧摩托车。就在他弯腰开锁的瞬间,早己埋伏在侧的两名便衣如猎豹般扑出,一个标准的擒拿锁喉,另一个迅速将他的双手反剪铐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警察!别动!”
阿彪像头被激怒的困兽,疯狂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但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摩托车座上。黑色塑料袋掉在地上,散落出几捆崭新的百元大钞,还有几张借条和……几份个人信息档案!其中一张档案上的照片,赫然是一个眼神怯懦的年轻女孩,与赵小梅有几分相似的清秀,档案姓名栏写着:刘芸。
“这是什么?!”陈锋的声音如同寒冰,他捡起那张档案。
阿彪眼神闪烁,咬着牙不吭声。
“赵小梅认识吧?她的债,怎么清的?”陈锋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阿彪额头冒汗。
“我…我不知道!龙哥的事…我…我就是个跑腿收钱的!”阿彪色厉内荏地喊。
“跑腿收钱需要买卖档案?”陈锋拿起刘芸的档案晃了晃,“这个刘芸,是不是也被你们‘介绍’给‘特别助理’的工作了?说!”
阿彪的心理防线在王海龙名字被点破和确凿物证面前开始崩溃。他眼神惊恐地扫视着西周,似乎害怕被无形的眼睛盯着。“我…我说了…能算立功吗?警察同志…你们…你们得保护我家人!王海龙他…他背后的人…惹不起啊!”
“说!”陈锋厉喝。
“赵小梅…赵小梅的债…不是她还的!”阿彪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是…是有人替她清了!连本带利!就在她…她‘上班’之后没多久!龙哥亲自去办的!清得干干净净!”
“谁清的?!”陈锋的心猛地一沉。
“不…不知道名字!龙哥只提过…说是…说是‘创生’那边的大人物…出手特别阔绰!龙哥还警告我们,以后关于赵小梅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就当没这个人!”阿彪的声音带着颤栗,“后来…后来龙哥就让我专门负责物色像赵小梅这样的…年轻,家里穷,欠了大债走投无路,最好还没什么亲戚朋友在城里的…把她们的资料整理好…交给…交给今天接头的那种人…他们给钱买信息…龙哥说这叫‘优质资源推荐’…”他恐惧地看着地上散落的刘芸的档案。
“优质资源推荐?”陈锋咀嚼着这冰冷的字眼,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这哪里是推荐,这是人口贩卖!是替身产业链最前端、最肮脏的“采购”环节!赵小梅不是个案,她只是这条黑暗流水线上,一个被明码标价的“原材料”!而顾承宇,或者说他掌控的“凤凰计划”,就是最终的买家!他们用金钱,轻易地抹平了高利贷的债务,也彻底买断了赵小梅作为“人”的一切权利和未来!
“接头人是谁?怎么联系?”陈锋追问。
“每次都不一样!都是单线!龙哥亲自安排,我只管送‘货’和拿钱!今天这个…是临时通知我的地方…车也是套牌的…”阿彪绝望地摇头。
就在这时,陈锋的耳机里传来技术队急促的声音:“陈队!监听有突破!王海龙刚才在麻将馆包间里打了一个加密卫星电话,情绪很激动,提到了‘条子在查包装厂’、‘李翠芬那娘们可能兜不住了’、‘要赶紧把东西处理掉’,最后说了一句‘我马上去老地方取船票,风紧扯呼!’”
“他要跑!”陈锋眼神一凛,“‘老地方’是哪里?‘船票’是什么?”
“他加密了后半段!技术组正在全力破解!但时间紧迫!他很可能要销毁关键证据或者潜逃!”
“通知林队!请求立即对王海龙所有据点实施抓捕!重点是他存放‘重要物品’的出租屋!”陈锋当机立断,对着押解阿彪的队员吼道,“把他押回去!突击审讯!阿彪,想活命,就好好想想王海龙说的‘老地方’是哪里!‘船票’又是什么东西!”
夜色更深,一场针对王海龙的围捕行动骤然收紧。而赵小梅笔记本上那被泪水模糊的字迹——“妈等不起了”、“一个月怎么还三万三”、“只要听话就行”……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冰冷的绞索,勒在每一个参与追查者的心上。这条绞索,一头连着底层蝼蚁般的绝望,一头,则牢牢攥在站在科技与财富顶端的、戴着“完美假面”的恶魔手中。
赵小梅的悲歌尚未停歇,追索债务绞索的利刃,己逼近了操盘者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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