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城港旧码头的铁锈味混着咸涩的海风钻进鼻腔时，季南笙的指尖在解剖箱把手上掐出了月牙形的红痕。十五年来第一次站在这里，记忆却比海风更锋利 —— 五岁那年父亲牵着她的手在这里数货轮，他白大褂口袋里的金属钥匙硌得她掌心发疼，如今那把钥匙正躺在她口袋里，能打开停尸房编号 1999 的冷冻抽屉。
"潮水还有西十分钟涨到最高位。" 阿扎的手电筒扫过腐朽的木栈道，光束突然定在前方阴影里：七具铁锚呈环形排列，每具锚身上都刻着与死者编号对应的数字，01 到 07 的凹槽里积着新鲜的血迹。当光束掠过中央的第八个空位时，季南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海浪。
"看栈桥尽头。" 阿扎的声音紧绷如弦。锈迹斑斑的灯塔下，悬垂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容器里浸泡着具人形躯体，后颈处的 "00" 号纹身透过浑浊的液体格外清晰 —— 正是停尸房里本该存在的第 18 具尸体，或者说，另一个 "季南笙"。
季南笙的脚步突然踉跄，她认出了容器上的金属铭牌："LM-07 人体实验舱 样本编号 00 1999.3.15"。那是她的出生日期，也是父亲在值班记录里提到的 "第 18 份样本" 成型的日子。原来当年的化工泄漏事故，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孕妇的活体实验，而她，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实验体。
"小心！" 阿扎突然扑过来，手电筒光束扫过季南笙脚边时，她看见木板缝隙里插着半截注射器，针头残留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和死者皮肤相同的青紫色。更远处的阴影里，传来橡胶手套摩擦金属的声响，像极了停尸房里解剖刀划过肋骨的声音。
当第二个玻璃容器从暗处被推出来时，季南笙的呼吸几乎停滞。里面浸泡的是位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左腕戴着与阿扎相同的银手链，后颈处的纹身编号是 "17"—— 正是阿扎的父亲，那个十年前在事故报告上签字的律师。
"十五年前他们伪造了 17 个死亡名额，把真实的实验数据藏进了停尸房的冷冻柜。" 沙哑的声音从灯塔顶端传来，季南笙抬头，看见穿环卫工作服的身影站在栏杆后，摘下帽子的瞬间，青紫色的头皮上布满与她相同的锚形纹身，"我妈妈是纺织厂女工，编号 02，她临死前求我看看那些冷冻抽屉，结果我看见的是..."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是十七个和我同龄的孩子，每个都带着锚形纹身，像等待屠宰的实验品。"
阿扎的手电筒照亮了男子手中的注射器，针头正对准绑在灯塔支柱上的老人 —— 肿瘤科的那位常客，此刻他胸前的工牌显示着 "郎城港务安全科科长"。季南笙突然想起，所有死者的职业都与当年事故的责任方首接相关：港口、纺织、公交（运送化工原料）、医院（处理实验数据）。
"你父亲藏起了第 18 个样本，也就是你。" 男子举起手机，屏幕上播放着季南笙在停尸房发现金属片的监控，"但他不知道，每个实验体体内都被植入了生物芯片，你的皮肤变化、毒素浓度，甚至后颈的结痂，都是芯片在记录数据。" 他按下遥控器，灯塔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季南笙看见环形铁锚上的数字开始滴血，在木板上汇成 "18-0=17" 的算式。
潮水在这时漫过码头边缘，季南笙感觉脚踝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突然想起父亲白大褂里的钥匙 —— 那不是停尸房的钥匙，而是打开实验舱的密码锁。她转身冲向中央的玻璃容器，输入自己的生日，舱门 "咔嗒" 开启的瞬间，浸泡液里飘出张防水图纸，上面画着郎城地下管网的分布图，在市中心的位置标着："LM-07 毒素储备库 1999.10.23"。
"十月二十三日！" 阿扎突然大喊，"是当年第一次人体实验的日期，也是你父亲 ' 死亡 ' 的日子。" 他看着男子手中的注射器，突然明白过来，"你想在潮水淹没码头时，把所有毒素注入地下管网，让整个郎城为当年的实验陪葬！"
男子疯狂地大笑，笑声混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响："十七个孩子在冷冻柜里冻了十五年，十七个家庭等了十五年！现在该轮到第 18 个样本启动最终程序了 ——"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季南笙感觉后颈突然刺痛，芯片传来的电流让她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灯塔阴影里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南笙！" 是父亲的声音。那个本该死去的男人浑身湿透地从暗巷里冲出，手中握着把带血的手术刀，正是季南笙办公室丢失的那把。他的白大褂上沾满冷冻柜的霜气，后颈处的 "00" 号纹身还在渗血，显然刚从实验舱里逃脱。
"当年我替换了你的死亡证明，把你藏在普通家庭里..." 父亲的声音被海浪撕扯着，他举起染血的笔记本，"但他们在你出生时就植入了致死程序，只有毁掉地下的毒素储备库，才能关闭芯片。" 他指向季南笙脚踝处刚浮现的潮汐图案纹身，"现在潮水就是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
阿扎突然拽住季南笙的手冲向灯塔后的暗门，那里首通地下管网。潮湿的隧道里，每隔十米就有盏发出蜂鸣的警示灯，显示着 LM-07 毒素的浓度。当他们在隧道尽头看见巨大的金属储罐时，季南笙后颈的刺痛达到顶峰，储罐上的电子屏显示："倒计时 15:00 00 号样本生命体征异常"。
"用这个！" 父亲不知何时跟来，递出的金属盒里是半截注射器，"里面是当年的中和剂，我从第一个死者身上提取的 —— 她其实是你的实验体母亲。" 季南笙这才想起，第一具女尸的 DNA 检测显示与她有 50% 的匹配度，原来所谓的 "定制连衣裙"，是实验体母亲用纺织厂的特殊面料为她缝制的保护衣。
潮水的轰鸣声在隧道里回荡，季南笙将中和剂注入储罐阀门的瞬间，男子的身影从阴影里扑出。阿扎的警棍与对方的手术刀碰撞时，季南笙看见男子手腕内侧的条形码 —— 和冷冻柜里的实验体编号完全一致。他不是凶手，而是另一个本该死去的实验体，编号 01。
"你们以为毁掉储罐就结束了？"01 号在倒地前按下最后一个按钮，隧道顶部开始渗水，"10 月 23 日的潮汐，会带走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包括你父亲当年替换的那个..." 他的视线落在季南笙胸前的船锚胸针，"第 18 个样本，和她的守护者。"
阿扎突然指着储罐上的电子屏，上面的倒计时归零后，开始播放新的画面：郎城市中心的地标建筑下，无数个和季南笙后颈相同的结痂正在破裂，露出底下闪烁的芯片红光。这不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针对所有实验体后代的全城审判。
当第一波海水灌进隧道时，季南笙终于明白那些银杏叶上的经纬度是什么 —— 那是分布在郎城各处的实验体埋藏点。父亲抓住她的手冲向紧急出口，却在即将推开铁门时顿住：门外的沙滩上，十七具青紫色的躯体正随着潮水起伏，每个后颈都刻着与铁锚对应的编号，而在他们中央，躺着具没有纹身的尸体，手中握着季南笙小时候送给父亲的银船锚吊坠。
"那是... 真正的我？" 季南笙看着尸体右肩胛骨下的 "00" 号纹身，突然想起镜中的自己，原来父亲当年用另一个实验体替换了她，而她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 "第 18 个样本"。此刻储罐传来爆炸前的蜂鸣，她终于知道，所谓的审判不是死亡，而是让所有被掩盖的真相，在潮水退去后，暴露在阳光之下。
阿扎的对讲机在这时响起，是小赵带着哭腔的声音："队长！全市医院报告，十五名患者突然出现青紫色皮肤，后颈都有锚形纹身，他们的病历显示..." 他的声音被电流声切断，季南笙却己经明白，那是和她一样，被藏在普通生活中的实验体后代。
潮水达到顶点的瞬间，季南笙将船锚胸针扔进正在崩塌的隧道。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时，郎城港的海面漂着十七个银色船锚，每个都刻着不同的编号，而在沙滩的水洼里，季南笙看见自己后颈的结痂终于脱落，露出底下淡青色的锚形纹身，编号处空无一物 —— 她不再是 00 号样本，而是第一个真正的 "人"。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阿扎的手突然覆上她冰凉的后背，指向海天交界处：那里漂着具写着 "郎城港事故第 18 位遇难者" 的浮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第 18 个样本，正握着父亲留下的笔记本，走向即将揭晓的下一个迷局。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着："当潮水带走第 17 个谎言时，第 18 个真相才刚刚开始。而你，是所有错误中，最美丽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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