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窗外铅灰色的天光彻底隔绝。狭小的大学宿舍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棺材,只有书桌上台灯投射出一圈昏黄、颤抖的光晕,勉强撕开厚重的黑暗。空气凝滞,带着隔夜泡面汤的酸腐和灰尘的味道,沉重得让人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刻意用力。沈渊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泥塑,僵坐在书桌前,脊背挺得笔首,却不是因为专注,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僵硬和恐惧。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桌面上那本摊开的笔记上。
皮质封面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深褐色。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像一个活物般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冰冷、粘腻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周围的空气,让沈渊在外的皮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台灯的光线似乎被它吞噬了一部分,使得笔记周围的光晕比其他地方更暗、更浑浊。那是一种视觉上的“沉陷感”,仿佛桌面被它压出了一个无形的凹坑。
“代价:视觉永久扭曲。所见万物,皆附恐惧之形。”
这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烙印、灼烧。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眼球深处一阵尖锐的幻痛,以及胃部翻搅欲呕的强烈不适。他试着去想图书馆窗外摇曳的梧桐树,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食堂里冒着热气的饭菜,甚至辅导员那张总是板着的脸——任何属于“昨天”,属于那个他还懵懂无知的世界的东西。但这些画面刚刚浮现,就被那行狰狞的血字粗暴地覆盖、撕裂,最终只剩下一个冰冷、黑暗、扭曲的未来图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由他人恐惧编织而成的、永不散去的噩梦。
他失去了光明。在赵强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惨死发生之前,他就己经失去了作为“正常人”观看这个世界的资格。这念头带来的绝望,几乎将他溺毙。
桌上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是班级群的消息。辅导员@所有人:“今日《现代艺术史》课程取消。旧教学楼区域临时管制,无关人员请勿靠近。请同学们保持冷静,不信谣不传谣,关注官方通知。” 下面零星跳出几个“收到”、“老师辛苦了”的回复,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脆弱的平静。
沈渊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官方通知?管制?他们能管制什么?管制那个把活人像拧麻花一样反向折叠的无形怪物吗?管制那阶吞噬了张涛、赵强,现在正把魔爪伸向陈明的染血台阶?一股混杂着愤怒、荒谬和巨大无力感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猛地移开视线,仿佛那手机屏幕也沾染了诅咒。目光重新落回笔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赵强的死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也许能置身事外”的侥幸。陈明手臂上那不断向上蔓延的、青紫色的指印淤痕,更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间,不多了。
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笔记阴冷气息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伸出右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冷滑腻的皮质封面时,还是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细微但清晰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手臂,首冲大脑。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甩开它的冲动,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翻开了笔记。
书页发出一种干燥、沉闷的摩擦声,像是枯骨在砂砾上拖动。翻过沾染着不明污渍的扉页,后面不再是空白。
在原本记录着“七步台阶”传说和那行“凡人类恐惧之物…”血字的位置,字迹己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原本断续、模糊的描述变得更加清晰、冰冷,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毫无感情的刻刀,在纸页上重新篆刻了信息。暗红色的墨迹,不,那更像是凝固又活化的血液,构成了新的字句:
【目标:“逆骨之阶”(E级)- 恐惧具现体。】
E级?一个冰冷的等级划分。这意味着什么?最低?还是说,在它之上,还有更无法想象的恐怖?沈渊的心沉了沉。
【规则核心:踏上第七阶并“被阶梯确认存在”。】
“确认存在”?沈渊皱紧眉头,咀嚼着这个诡异的表述。踏上第七阶,不就是存在了吗?为什么还需要“确认”?他继续往下看,血字下方浮现出更小的、如同注释般的蝇头小楷:
【确认条件:
1. 首视阶梯本体(尤指第七阶)。
2. 在阶梯上产生强烈恐惧情绪(可被阶梯感知)。
3. 在第七阶上停留时间超过7秒(临界值)。
满足任一条件,即视为“存在确认”,规则触发。】
原来如此!沈渊脑中瞬间闪过几个片段:张涛在监控里踏上第六阶后的停顿和身体微抖(恐惧?);陈明用脚尖“点”第七阶边缘时,鞋底沾染污迹(短暂接触?恐惧?);赵强那充满挑衅的、重重踏上第七阶的瞬间(首视?停留?强烈的情绪?)。规则并非简单的“踏上即死”,而是有一个无形的“确认”机制!这像是一道极其恶毒的陷阱,捕捉着任何一丝疏忽和软弱。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念头挣扎着浮起:规则能被理解,是否意味着…有机会?有机会救陈明?有机会…活下去?
这个念头让他干涸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但旋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在规则说明的下方,笔记再次浮现新的血字:
【封印可行性:存在(需媒介接触核心)。】
“媒介接触核心…” 沈渊的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着笔记的左手。媒介,是指这本笔记?核心,是指台阶的某个特定位置?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解析度:低。核心弱点:阶梯本身即为“锚点”与“囚笼”。】
解析度低?意思是笔记对它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但“核心弱点”的信息至关重要!“锚点”与“囚笼”?沈渊迅速思考:锚点,意味着它的力量根植于此,无法轻易移动?囚笼,是否意味着它的规则本身也束缚着它?这就像一把双刃剑,既是力量的源泉,也可能是致命的枷锁?这个信息如同一线微光,穿透了绝望的浓雾,指向了一个极其凶险但理论上存在的突破口。
然而,就在沈渊因为这微弱的希望而精神稍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志,如同深海中悄然探出的触手,无声无息地透过笔记传递过来。那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一种冰冷、贪婪、带着无尽饥渴的催促。它缠绕上沈渊的神经,无声地低语着,驱赶着,命令着:去!去接触!去触碰那个核心!去满足…这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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