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贴着河滩爬。枯草结霜。
踩上去沙沙响。脆得像嚼薄冰。
老槐树下堆着半埋的驮鞍。
鞍架被水泡得发胀。
蒙皮裂开大口。
露出里头烂成糊的药草渣。
酸腐气混着河腥。
嬴萦皮靴碾碎草杆。
踢开破鞍架：“西羌人的裹尸布都扔这了。”
靴尖勾起半根染血的皮缰绳。缰扣挂着个乌木珠。“商队信物。死也带着跑的。”
远处水湾漂着几块泡胀的烂衣料。
浮沫裹着碎骨打转。
巫棠立在土坎上。
新换的麻袍空空荡荡。
风吹衣褶。勾勒出伶仃肩胛。
发茬贴着颈。断茬处续的金丝压不住新短绒。
她摊开手。
掌心躺着那把泗水潭底捞出的残磬。
磬裂口夹着点墨绿晶屑。
晶屑在晨光下幽幽转蓝。
“死了。也没用。”她指肚擦晶屑。
粉末沾手背。立刻浮起小片青纹。
像墨汁滴入水。
陈垣打开盖格仪。
探头悬在碎晶上。
指针顶着极限值嗡嗡哀鸣。
“墨玉辐射源衰变周期...”他掐指心算。“三百西十年。”
嬴萦突然甩出飞爪。
钩索擦着巫棠耳际射向树梢！
啪嗒。
击落个干瘪灰团。
灰团砸地裂开。
半风干的泥鸢脑袋滚出来。
鸟喙歪着。眼眶填的墨汁早褪了色。
“线报。”她用刀尖拨开泥鸢腹腔。
掉出卷蜡封的薄皮纸。
纸面墨点勾勒三艘尖底快船。
桅杆挂骨雕鸮首旗。
“昨个半夜。三艘鸠首船走淮水。”
匕尖钉死草图。“船吃水深。压浪线在这——”
她虚画船底水痕位置。位置压得极低。
“装的是铁胎货。”
巫棠枯指按上船图。
顺着河线往南划。
指尖停在条锯齿状山脉尽头：
“入东海了...越国船道。”
风卷枯叶扫过脚面。
陈垣袖口掉出个东西。
沾泥带土。正是昨晚老炉头塞来的断桃木簪。
簪身粗劣。刀削的毛茬没磨光。
簪头钝圆。刻着几圈缠丝纹。纹路里粘着草籽。
“辟邪符木。”巫棠捏起断簪。
簪体冷硬压手。“老炉头从坟头槐上劈的。”
她把断簪递给嬴萦。
嬴萦没接。
从腰囊深处掏出根皮绳。绳上穿着半枚齿。熊齿。咬槽深陷。
“老娘的猎牙符。抵债够不够？”
巫棠摇头。
断簪塞进她掌心：“缠丝纹要见血开符。”
冰凉的簪体带着土腥。
陈垣突然接过断簪。
簪尾朝自己左臂旧疤刺下去！
血珠滚出。
沾上缠丝纹。
纹路突然活了一般！
暗红的血渗进木丝。
丝丝缕缕勾勒出只盘螭形态！
螭眼腾起微光。转瞬即黯。
他把簪递回巫棠：“戴好。”
巫棠捏着带血断簪。
簪尖残余的温度烫着指腹。
她抬眼。远处田埂。老炉头拄铁钎的背影正缩成黑点。
“欠棠溪一炉火。”她将断簪插进新续的发。
金丝压着木簪。盘螭纹贴鬓而生。
雾越发浓了。
渡口船橹吱呀晃动。
嬴萦甩上鞍袋：“南下越国。三条鸠首船。够追到天涯海角！”
皮鞍磨得油亮。映着灰蒙天色。
陈垣点头。胸口皮囊微鼓。
玄圭碎片在里面突跳两下。
似在应和。
转身前。巫棠从破鞍架残骸里抹了把。
指尖染黑。黏着点未化的墨绿汁。
汁液抹在断簪盘螭眼上。
螭目幽光微闪。
“血引活了。”她指螭眼。“簪在。水鬼不敢近身。”
船缆解开。桨划开绿水。
岸边泥滩。
半湿的驮鞍蒙皮突然拱裂。
钻出只墨绿水蜗。
蜗牛慢吞吞爬过蒙皮裂缝。
粘液凝成个扭曲的鸮爪印。
旋又被浪打散。
（第二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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