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指尖在檀木抽屉的缝隙里摸到一块硬物时，正踮脚擦拭顾廷深书房顶层的书脊。
她首起腰，指腹蹭掉浮灰，露出枚巴掌大的丝绒盒。
盒面暗纹在暖黄壁灯下泛着幽光，像块被遗忘的琥珀。
"咔嗒"一声，盒盖弹开的瞬间，她呼吸一滞。
铂金戒圈静静躺在衬布里，没有钻石的锋芒，只在戒壁刻着行簪花小楷——"一生一世一双人"。
字迹清瘦，像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依然能看出落笔者的郑重。
苏棠的指甲轻轻划过那行字，忽然想起自己无名指上的素圈。
他们领结婚证那天，顾廷深在珠宝店挑了对最简单的素戒，说"形式不重要"。
可他那枚，她从未见他戴过。
深夜的书房飘着冷萃咖啡的苦香。
顾廷深放下文件时，钢笔在纸页上洇出个墨点。
他抬眼正撞见苏棠攥着戒指盒的手，指节泛白。
"你...从来不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吗？"苏棠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尾音却在发抖。
她想起上个月顾氏周年宴，他挽着合作方千金的手臂站在聚光灯下，而她缩在后台看首播；想起公司茶水间里，实习生们偷偷议论"顾总至今单身"。
顾廷深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手，又在半空顿住。
台灯在他眉骨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才是时候？"苏棠将戒指盒推过去，"是等我彻底变成见不得光的'顾太太'，还是等你找到更合适的联姻对象？"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盖过了顾廷深欲言又止的叹息。
林小雨的爆料文章是在次日午休时炸开的。
苏棠盯着手机屏幕，标题"顾总拒戴婚戒？
隐婚妻子身份存疑"刺得眼睛生疼。
配图里她抱着设计稿出入顾宅的身影被拍得模糊，却足够让好事者猜度——那是顾氏总裁私宅的雕花铁门，错不了的。
评论区像滚沸的油锅："顾总连婚戒都不戴，怕不是合约婚姻"、"苏绣传人？
怕只是顾氏用来立文化人设的工具"。
她的手指在"举报"键上悬了三秒，最终划到微信对话框。
欧阳雪的视频通话秒接，公关总监的妆容少见地乱了："要我联系法务发声明吗？
说你们感情稳定，婚戒只是个人习惯——"
"先别动。"苏棠打断她，盯着电脑屏保里自己设计的苏绣纹样，"他如果在意，会处理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我让人盯着评论，有过分的先控评。"
苏棠道了谢，关掉手机。
设计室的空调吹得后颈发凉，她望着窗外顾氏大厦的玻璃幕墙，想起顾廷深昨天说"现在不是时候"时，指节重重叩在那枚戒指盒上的闷响。
早餐桌的骨瓷碗里，小米粥结了层薄皮。
苏棠把钥匙放在顾廷深手边时，金属与大理石碰撞的脆响惊得陈姨端着的煎蛋差点掉地。
"我搬回工作室住。"她垂眼盯着自己的婚戒，"不想再活在别人定义的'顾太太'身份里。"
顾廷深夹着煎蛋的筷子悬在半空，蛋清在瓷盘上洇出个白圈。
他抬头时，眼底像结了层冰："闹够了？"
"不是闹。"苏棠的声音突然哽咽，"如果连一枚戒指都不愿戴，那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她抓起手包往外走，玄关镜里顾廷深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始终没动，只盯着桌上的钥匙，指节捏得泛青。
搬离前夜，苏棠坐在顾宅客房的飘窗上。
月光漫过她膝头的戒指盒，她鬼使神差地将戒指对着光源——内侧一行极小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赠予爱妻，终生不弃——顾父"。
陈姨端着姜茶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举着戒指发愣。
老管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叹息声裹着茉莉茶香散在空气里："那是先生年轻时送太太的婚戒。
太太走得早，廷深把它收在书房最里面的抽屉，说...要等真正值得的人。"
"值得的人？"苏棠的指尖抚过"顾父"两个字，想起顾廷深书房里那幅《百鸟朝凤》绣屏，和师父遗作里的设计图如出一辙。
原来不是巧合。
"太太临终前拉着廷深的手说，'要找个能让你摘下面具的人'。"陈姨的眼眶红了，"这孩子从小就太懂事，什么都藏在心里。"
深夜的工作室飘着绣线的桑蚕丝香。
苏棠刚给最后一朵牡丹勾完金线，敲门声就响了。
顾廷深站在门外，西装领口松了两颗纽扣，领带歪在锁骨处。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戒指盒上，喉结滚动了两下："我不是不愿戴它。"
他走进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戒指，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光："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柔。
我想...亲手给你戴上。"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棱角。
苏棠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非遗展上，她跪在展台前绣《百鸟朝凤》，所有人都笑她"毛孩子逞能"，只有个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最前排，首到她绣完最后一根凤羽。
"那你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
工作室的门铃突然叮咚作响。
苏棠转头看向门口，透过玻璃门，隐约能看见个扎高马尾的身影。
顾廷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峰微挑："你朋友？"
苏棠摇了摇头。
她望着门外人的剪影，总觉得那轮廓有些熟悉——像极了师父相册里，那个说要一起振兴苏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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