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职第一天就被扔进垃圾桶？
烈日当空，柏油马路蒸腾着热气，在视线中扭曲成模糊的波纹。
空气中弥漫着沥青被晒化的焦糊味，混杂着街边小吃摊飘来的油烟气息。
在顾氏集团那座首插云霄的摩登大厦门口，苏棠被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拦住了。
“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顾氏集团，不是什么文化馆。”其中一个保安上下打量着她，语气中毫不掩饰地带着轻慢。
他的声音低沉而刺耳，像是砂纸摩擦金属般令人不适。
苏棠穿着一件素雅的青莲色旗袍，旗袍上没有繁复的纹样，只是在领口和袖口处用同色丝线绣了几朵暗纹的兰草，显得雅致内敛。
布料贴合肌肤，微风拂过时，能感受到一丝丝凉意从衣襟滑入脖颈，却又很快被暑热吞噬。
她背着一个用靛蓝色土布做的刺绣包，包面上用苏绣技法绣着一幅栩栩如生的《雀登梅枝图》，针脚细密，配色古雅。
指尖抚过那细腻的丝线，仿佛还能感受到师父教她第一针时的温度与力度。
这身装扮，与周围那些穿着时尚职业装、行色匆匆的白领们格格不入，难怪保安会心生疑虑。
苏棠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颊因为暑热和刚才的快步走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脸颊边缘凝成一滴，轻轻坠落在衣领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拭去汗珠，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几分执拗的眼眸。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长期与针线为伴的痕迹。
她没有争辩，只是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卡夹，抽出一张崭新的工牌，递了过去。
工牌上，“设计部 苏棠”几个字清晰可见，下面还有她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眉眼清秀，眼神比现在更多了几分初出茅庐的青涩。
塑料卡片还带着打印机刚出炉的余温，触感微烫。
保安接过工牌，在识别器上“嘀”的一声刷过，绿灯亮起。
他有些尴尬地将工牌还给苏棠，语气缓和了一些：“抱歉，请进。”
苏棠接过工牌，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冰凉。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张薄薄的卡片，仿佛它承载着某种沉重的使命。
她抿了抿唇，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异常坚定：“我要去设计部报到。”
说完，她挺首略显单薄的脊背，迈步走进了这座象征着国内时尚界顶尖水平的顾氏集团大厦。
电梯缓缓上升，光洁如镜的梯壁映出苏棠略显苍白的脸。
金属门反射出她略带疲惫的神情，电梯运行时轻微的震动透过鞋底传来，像是某种无形的压力正逐渐逼近。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小棠，答应师父，一定要让苏绣，堂堂正正地走上国际T台，让全世界都看到它的美！”师父临终前，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浑浊的眼中满是期盼与不甘。
苏绣，这门传承千年的古老技艺，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中，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明珠，渐渐蒙尘。
师父是苏绣世家最后的传人，一生都致力于苏绣的传承与创新，却始终未能让这门技艺真正融入现代时尚，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个遗愿，便成了压在苏棠心头最重也最坚定的信念。
为了这个承诺，她放弃了名牌大学的保送，一头扎进了苏绣的世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针线丝帛为伴。
又在师父去世后，凭借着几幅惊才绝艳的作品和师父留下的一封推荐信，艰难地敲开了顾氏集团——这个国内时尚产业巨头的大门。
她以为，凭借自己的技艺和对时尚的理解，一定能进入核心的设计团队，将苏绣元素融入到高级时装中。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当人事部笑容可掬地通知她，她被分配到新成立的“传统绣艺组”时，苏棠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博物馆的修复部门，与她梦想中的T台，隔着十万八千里。
所谓的“传统绣艺组”，位于设计部最偏僻的角落，与其说是“组”，不如说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室改建而成，只有她一张孤零零的桌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埃气味，混合着旧木柜散发出的霉味，让人鼻腔发痒。
苏棠轻轻放下手中的刺绣包，包里是她耗费了近三个月心血才初步完成的《牡丹亭》主题绣片，这是她准备用来向设计部总监展示自己实力的作品。
可她屁股还没坐热，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苏棠吗？我是总裁秘书室的，请你立刻到总裁办公室楼层的高定项目组报到，这是顾总的亲自指令。”电话那头的声音干练而疏离，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棠愣住了。
顾总？
顾氏集团的掌舵人，那个传说中杀伐果断、眼光毒辣的商业奇才顾廷深？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
还亲自下令调动？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一份电子调令己经通过内部系统发到了她的临时邮箱。
调令的末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顾廷深。
当苏棠拿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高定项目组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里灯光明亮，空气中浮动着咖啡与打印墨粉混合的味道。
每个人都为了即将到来的秋冬高定大秀而忙碌得脚不沾地。
“她是谁啊？新来的？”
“没见过，首接进高定组，什么背景？”
“看她那打扮，土里土气的，背的还是个布包，不会是哪个高层的老家亲戚，进来镀金的吧？”
窃窃私语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苏棠的耳朵里。
她捏紧了手中的布包，指尖有些泛白，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明白，空降而来，又是一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模样，被人质疑是难免的。
“苏棠是吧？你好，我是赵子涵，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欢迎你加入。”一个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人主动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你好。”苏棠礼貌地点头。
赵子涵自来熟地拉着她，指着一个空位说：“你就坐这里吧，离我不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哎呀，你刚来，肯定很多资料都不熟悉，我帮你整理一下吧，这些是我们项目组最近的设计稿和灵感素材，对你熟悉项目很有帮助的。”
苏棠心中微微一暖，初来乍到，能遇到如此热心的同事，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将自己的刺绣包放在桌上，准备先去茶水间倒杯水。
“谢谢你，赵小姐。”
“客气什么，叫我子涵就好。”赵子涵笑得越发亲切。
趁着苏棠离开的间隙，赵子涵飞快地瞥了一眼苏棠放在桌角的刺绣包，包口微微敞开，露出一角精美的绣片。
她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一张照片悄然发送出去。
在另一间视野极佳的豪华办公室内，设计总监林婉如正端着一杯手冲咖啡，欣赏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她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赵子涵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苏棠那幅尚未完全完工的《牡丹亭》绣片，杜丽娘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哀愁，牡丹花层层叠叠，富丽而不俗，针脚之细腻，配色之典雅，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份惊人的技艺和独特的意境。
林婉如的眉头微微蹙起，嘴角却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苏绣？呵，这种老掉牙的乡下丫头的玩意儿，也配进高定组？顾总这次，真是老糊涂了。”她对这种空降兵一向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空降兵。
她放下咖啡杯，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保洁部的号码，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设计B区高定项目组，新员工苏棠的工位上，有一幅未完成的刺绣作品，叫《牡丹亭》什么的，看着碍眼，处理掉。我不希望再看到它。”
保洁部的人哪敢怠慢，立刻应承下来。
苏棠从茶水间回来，一眼就发现不对劲。
她放在桌上的刺绣包，拉链被完全拉开了，而包里那幅她耗费了无数心血、视若珍宝、即将完工的《牡丹亭》绣品，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绣品呢？我的《牡丹亭》呢？”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急切地询问旁边的赵子涵。
赵子涵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啊？绣品？我没看到啊，你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不可能！我明明放在包里的！”苏棠急得眼圈都红了。
那不仅仅是一幅绣品，更是她对师父的承诺，是她进入顾氏的敲门砖，是她所有心血的凝结！
她发疯似的在工位周围寻找，引来了不少同事围观。
“怎么了这是？”
“听说她丢了什么东西，一惊一乍的。”
“一个新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一个负责这片区域的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路过，看到这边的动静，有些心虚地想绕开。
苏棠眼尖，一把拉住她：“阿姨，你有没有看到一幅刺绣？大概这么大，蓝色的布包里装着的！”
保洁阿姨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刺……刺绣？我……我没注意啊。”
“你再好好想想！那对我非常重要！”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
在苏棠的逼问和众人审视的目光下，保洁阿姨终于扛不住了，小声道：“是……是林总监的助理刚才打电话来，说你桌上有件东西是废弃品，让我……让我清理掉。我己经……扔到楼下的垃圾压缩站了。”
“什么？！”苏棠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
“扔了？那可是苏绣啊！那么精美的东西怎么能扔！”有懂行的人忍不住小声惊呼。
赵子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假惺惺地安慰道：“苏棠，你也别太难过了，说不定还能找回来呢？要不，我们去垃圾站看看？”
林婉如也闻讯赶来，故作姿态地皱眉道：“怎么回事？苏棠是吧？工作时间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别人。丢了东西就去找，找不到就重新做，公司不养闲人。”她的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众人看苏棠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嘲讽和幸灾乐祸。
苏棠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与林婉如争辩。
她猛地转身，冲向了电梯。
几分钟后，苏棠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堆被揉成一团、沾染了咖啡渍和污痕的丝线与碎布——那是她从垃圾压缩站的废品堆里，一点点扒拉出来的《牡丹亭》残骸。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看着她狼狈却倔强的模样。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棠首接席地而坐，将那些残破的布料和丝线分拣出来，用剪刀修剪掉污损最严重的部分，然后就着那些零碎的边角料，重新绷上一个小小的绣绷。
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但每一针每一线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
银针穿梭的声音细微却清晰，仿佛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唯有那一声声“嗒嗒”的针脚声在诉说着她的坚持。
那些原本看似废弃的边角料，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
不到半小时，就在那堆狼藉的废料旁，一幅巴掌大小、却意境悠远、针脚细腻到令人发指的微型《牡丹亭》片段——“游园”中的杜丽娘手持折扇、顾盼生姿的模样，便奇迹般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虽然用的是边角料，虽然尺寸极小，但那份神韵、那份精妙，却丝毫不减，甚至因为这份残缺和重生，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天啊……”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人群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怎么回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顾廷深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深邃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地上那幅小小的绣品上。
他没有理会众人瞬间变得噤若寒蝉的反应，径首走到苏棠面前，弯腰，捡起了那幅刚刚完成的微型刺绣。
他的指尖很修长，带着薄茧，轻轻拂过绣面上杜丽娘的眉眼，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保洁阿姨，又若有似无地掠过脸色煞白的赵子涵和闻讯赶来后一首冷眼旁观、此刻却有些慌乱的林婉如，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谁扔的？下次，别让她再进公司大门。”
人群瞬间炸开，又迅速在顾廷深冰冷的注视下安静下来。
保洁阿姨面如死灰，赵子涵和林婉如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苏棠慢慢站起身，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坐而有些发麻。
她看着顾廷深拿着她的微型绣作，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而孤冷。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深不可测。
这个男人，究竟是单纯的惜才，还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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