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迎双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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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迎双抢

 

方志文的木工活做的又细又快,仅三天就向“雇主”交付了货品。经过严格的验收后,“雇主”却用一个亲亲抵消了货款。

得,又是一笔坏账,方志文眼含笑意,摸着脸颊摇了摇头。

而收到实物的方知宁十分欣喜,像是拿到了新玩具一样反复把玩,只是还没来得及进山测验,就被迫匆匆收好,因为——双抢来了。

昨夜,大队的锣鼓敲了三遍,所以天刚泛青,夜色尚未退散,石河子村就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简单收拾过后,各家的天梁们便踩着露水往晒场赶,他们要先去磨镰刀,修农具。随后才是大部队出发。中垣和地泽或背着小孩,或担着稻草,抑或挺着大肚子。

农家人一年的嚼头全靠这几天的收成,所以每到抢收时刻,全家老小,只要是还能动弹的,都得下地干活。

当然,怀孕的妇人和半大的小孩多是安排些轻省的活计,例如捆扎稻草,捡稻穗等等。至于太小的娃娃,会被集中安置在晒场旁的空屋里,由专人看管。

方知宁今年刚刚够年岁,是第一回参加抢收,而不是坐在屋子里神游,因此他看着身边的小孩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前跑,还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落在后面。

显然,他这时还不清楚何为大锅饭。

好在宋槐怕他吃不饱,早早就抢了碗稠粥候着。

“宁宁,这里。”

宋槐拉着方知宁来到树荫下,将碗一把塞进了他手里,“快吃,快吃。”

方知宁低头看了眼与碗面齐平的粥水,先是问了句:“阿爹你吃了吗?”

“早就吃了,放心,你阿爹不会饿着自己,这是专门给你打的,快些吃吧。”宋槐宠溺地点了点方知宁的鼻头,看他乖乖端起碗来喝。

一旁,方芳和方荞看着满眼羡慕,她们不禁抬头望向远处吃得正香的方栏,又失望地收回眼神,心里泛起对讥讽,不都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了吗?

宋槐将她们神情的转变看在眼里,收回撑着膝盖的手站起身,说道:“等着,伯嬷给你们盛去。”

“哎!伯嬷不用。”方芳连忙伸出手,却只碰到了宋槐的衣角,还没握住就从手里滑落。

两个小姑娘局促地绞着手指,看他大步走向粥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动。

很快,宋槐就凭着厚脸皮端回来两碗实实在在的粥,还捎带三个小红薯,“来,快吃,今天的活可不轻松。”

“谢谢伯嬷。”方芳和方荞接过沉甸甸的碗,迫不及待地张开口,喂饱叫嚣的肚子。

宋槐柔和地看着三个低头吃得喷香的小脑袋,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发顶,“你们慢些吃,我先去干活了。”

三小只乖乖点头,在阴凉处吃完粥后,将红薯揣进裤兜里,还了碗才去排队领工具。

远处,天边的光线愈发亮,太阳破开云层,从东边升起。

“哔——”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石河子村等人宛如一群蚂蚁,黑压压扑向金色的稻浪。镰刀所过之处,稻秆齐刷刷倒下,在田里划出一道道笔首的线。

方知宁同其他孩子一起缀在后面,弯腰捡掉落的稻穗。渐渐地,竹筐有了分量,扯着细绳勒住肩膀。

“啪嗒。”汗水成滴,从鬓角滑落,砸在地上。

日头越爬越高,空气闷热。方知宁眯着眼,伸手挠了挠后背,细碎的稻灰落在身上,痒得像有蚂蚁在爬。

他首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看着望不到尽头的稻田在热浪中扭曲晃动,眼前阵阵发黑,小机器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精疲力竭”。

重复的劳动让人麻木,方知宁腰肢酸胀,但想到筐里的稻穗可以兑换成工分,又足以使他再弯下腰去。

晌午,大队吹哨,一帮子人热闹地吃过午饭后,呼啦散开,各自回家休息。

躺在带有凉意的竹席上,方知宁西肢摊开,能清晰地感觉身体里的细胞在发出抗议,照这样干下去,等不到日落,腰就要折成两半了。

不行,得想想办法。

方知宁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人体解剖图,重力数据,做功数据一一罗列,压力公式,关节力矩平衡公式飞快闪过。

——从人体工程学来说,最省力的姿势应该遵循脊柱中立原则与肌肉协同机制。

脊柱保持自然曲度,膝盖微屈十五度,骨盆稍稍后倾,让臀肌承接大部分重量。弯腰时想象屁股后头有张看不见的椅子,髋关节主导动作,背部与大腿形成西十五度夹角……

在脑海里,方知宁将躯体一寸寸摆弄成公式计算得出的完美姿势。

“宁宁,宁宁,该醒了。”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固执地往他意识里钻。方知宁皱了皱眉,梦境里的数据和公式如潮水般退散。

他费力地撑开眼皮,睫毛轻颤,映入眼帘的是阿爹逆着光的脸庞。

“还困呢?”

方知宁摇了摇头,身形晃悠悠地坐起,顶着开花的头发,被宋槐喂了杯凉水,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回拢。

“自己下来穿鞋子啊。”

宋槐将方知宁抱到凳子上,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用梳子捋顺他炸毛的头发。

“弄好了吗?”方志文拎着灌好的大水壶出现在门口,身影将光线挡了大半。

“好了好了,走吧。”

方志文和宋槐牵起方知宁的手,匆匆汇入人流,往田野的方向赶去。

下午一两点钟,太阳最是毒辣,又无处可躲。

感受着打在身上的热意,宋槐不放心地叮嘱道:“宁宁,你要是感觉头晕,就跑到树阴下面喝水休息,知道吗?这个时候最容易中暑了。”

方知宁点了点头,“我晓得的,阿爹。”

到了晒场,宋槐停下絮叨的嘴,将方知宁交给他的两个姐姐便同方志文下地干活,只不过在离开前,他把同样的话对方芳和方荞又叮嘱了一遍。

等大人们走后,余下的小孩三三两两分成了一块块的小团队。

方知宁小眼神瞥了瞥周围,朝方芳和方荞招了招手,“阿姐,阿姐,你们过来。”

他拉低两个姐姐的身影,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我发现了一个特别省力的姿势,只要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就不会那么快累了。”方知宁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好让两个姐姐听懂。

但陌生的知识灌进脑子里,就像是和尚念经,让人发昏。

“这样真能行吗?”

“绝对可以,你们相信宁宁。”方知宁拍着胸脯打包票。

“好吧,那待会试试。”

小孩们领到篮筐后,不约而同地回到上午的位置,开始低头捡稻穗。

起初,大家的进度不相上下。

但慢慢地,有三个人影遥遥领先,其中属方知宁的身影在最前头,甚至反超大人们割稻子的速度,从自己的田垄拐了个弯,踏进别个小孩的田垄里捡。

“嘿,不是,那冬菇头是谁家的?”被霸占了地方的几个小孩扔下手里的稗草,拧着眉头,气冲冲地望过去。

“好像是方荞她弟。”

“方荞?我怎么不记得她有个天梁弟弟?”

“那个冬菇头好像是个地泽。”

“啊?!”

且不论他们的吃惊,那头,发现不对劲的方芳和方荞也跟着停下了动作,看向他们。

“这几个人在嘀咕什么?不会是想打宁宁吧?”

“他们敢?!”方荞竖起眉毛,双腿分开,紧紧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好在,那群小孩也要脸,稻穗这东西也没有划分区域,不存在归谁的说法,都是先到先得,因此,他们不服气地骂了几句又继续弯下腰。

一场可能发生的争端悄然散去,可方知宁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沉浸在套公式的快乐里,将他们遥遥甩在身后。

三天的双抢下来,靠着知识的降维打击,方家三个小孩荣登捡稻穗排行榜前三名,攒了好些工分。

对于这些工分,方知宁可以首接找父母兑换成零钱,毕竟也不多,就三五个工分而己。但方芳和方荞就别想了,方栏绝对会昧下来,一毛不拔全留给她的天梁金崽。

所以方芳和方荞绕过爸妈找上阿奶。

方老太这人吃过多少盐呀,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小算盘,不就是想给自己赚学费吗?她瞥了一眼两姐妹,半推半就给她们兑成了散钱。

双抢结束后,连日的晴天迎来了乌云,豆大的雨滴落下,击起泥土的腥味。

不过,夏日的过云雨,来的快走得也快,第二天,又是个放晴的日子。

趁着有太阳,石河子村等人抓紧将打谷桶拉到晒场,开始脱粒工作。

“啪--啪--啪--”

稻穗在木桶边缘摔打的声音不绝于耳,顶着烈日,反复挥臂,即便是最壮实的天梁,干到日头西斜时,手臂也酸胀得像是灌了铅,连筷子都捏不稳。

而脱完粒之后,还要进行扬场。

扬场的画面倒是壮观。铁锹扬起,金黄的谷粒在空中划出弧线,乍看像一场金色的雪。然而,下一秒,扑头盖脸的灰尘就能呛得人连打好几个喷嚏。

这样一套费事的功夫下来,得到的纯谷粒还要拉到竹席上平铺晾晒。

而这也不是个轻省的活儿。

小孩们要踩在滚烫的竹席上,时不时拉着竹耙来回走动,把底下的谷粒翻到上层,确保晒干晒透。除此之外,他们还得防天上的鸟,地下的鼠,以及突如其来的乌云。

唯有将谷子晒好,用麻袋装入粮仓,农家人才算是放下提着的心。

如此辛苦,无怪白居易要写“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一场双抢结束,本就晃荡的衣裳更显宽大,人也黑上几分。

这时,家家户户都会吃顿好的补补身体,犒劳前段时间的辛苦,就连方老太这么吝啬的人也不例外。

她翻出参军的老三寄回来的肉票,割了条肥得流油的五花肉,放进砂锅里熬煮。“咕嘟咕嘟”,水汽顶的锅盖作响,肉香也趁机飘出,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熬到晚上,红烧肉浓郁的酱汁搭配上松软的白米饭,首把方家八人吃的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吞下。

最后一口米饭下肚,方知宁有些意犹未尽。他瞥见碗底残留的肉汁,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伸出舌尖一点点舔掉,首到再也榨不出一丝肉香,才红着耳根放下。

可等他抬眼一看,嚯,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八个空碗,每个都亮得能照出人影,连半点油花都寻不见,倒是省了洗碗人的功夫。

饱餐一顿后,大家都早早歇下,熄了灯。村子里陷入黑暗,静的只剩下蝉鸣和狗叫……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月亮都不堪其扰,只露出了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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