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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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裂缝

 

青蛙玩具的流行让方知宁有了更多的信心,他开始画更难的图纸,也渴望看更多的书,这些都需要钱来托举,于是他糊纸盒,捡铝盖,收蝉蜕,一点一点将铁皮盒填满,又哗啦啦将铁皮盒掏空,循环往复,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划破夏日的闷热,考场里的孩子们如获大赦。今天是毕业考试的最后一天,六年的时光凝聚成一张试卷,结果如何先不论,他们只想大乐一场。

方知宁仔细收好文具,走出考场。两年时光让那个矮墩墩的小豆丁抽了条,长成小少年,粗布衣衫掩不住通身的灵气,一双杏仁眼笑起来像是一弯月亮,曾经他人口中的那跟木头拂去尘埃,竟有玉的光彩。

“宁宁,我们今晚吃炖鱼庆祝不?”方荞叽叽喳喳凑过来,书包带子在身后一甩一甩。

“我是没问题,但阿奶能同意吗?”

“笨。”方荞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把鱼捉回去,方兴华那崽子看见了肯定会闹,阿奶心疼他的宝贝大孙子,哪有不炖的道理?等炖好了,就算阿奶偏心,三岁小崽子能吃多少,剩下的还不是我们吃?”

方荞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梢扫过方知宁的脸颊,痒的他噗嗤笑出声:“二姐,你可真聪明。”

“一般一般啦。”方荞谦虚地摆了摆手,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边走边说,两人走到楼梯拐角,方芳早己等在那里。

“说什么呀这么开心?”

“说今晚吃炖鱼呢……”方荞把刚刚的妙计复述了一遍,得到方芳复杂的眼神,“你倒是看得开。”

“嗐,有啥看不开的,他们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们呢。”方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不像方芳,出生时不仅是方志山和方栏的第一个孩子,更是方家的第一个孙辈,所以小时候的日子过得不错。在他们三人当中,只有方荞的童年过得最糟糕,爹不疼娘不爱。

方芳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小荞,我们不稀罕他们喜欢。”

“我没事的,姐。”方荞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提,都过去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方芳却懊恼地闭上嘴,有些责怪自己,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闷声往前走,忽地,一阵疾风袭来,方知宁被人从背后撞得往前踉跄几步。

“方知宁!”一天梁少年搭上他的肩,“明天上山捡蝉蜕去不?再晚可就被别人捡光啦!”

方荞一把拍开那只不安分的手,瞪圆眼睛:“小心点,没看见宁宁差点被你撞倒了吗?”那少年是个厚脸皮,浑不在意地道歉后,又嬉皮笑脸着等回复。

方知宁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

自从村里的小孩知晓他会做玩具以后,他的人缘莫名其妙好了起来,隔三岔五就有些自来熟的找他玩,扰得方知宁只想躲进屋子里不出门,本质上,小机器人是个宅男。

“真不去?过了这几天,山上可就没有蝉蜕了。”少年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说来也是巧,当初方知宁让那些小孩用蝉蜕来抵玩具工费,竟误打误撞让他设计的采集杆风靡孩子群。毕竟当你弯着腰辛苦地一只一只捡时,有人拿着杆欻一下就收满整个背篓,谁看了不羡慕?谁看了不心动?谁看了不想拥有?

所以,下山之后,方志文就收到了像雪花一样飞来的订单。政策上来说当然是不允许的,但法不责众,那么多人家的小孩,谁会想不开去举报?批评教育几句,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这就导致村里的小孩装备升级,效率像是坐了火箭一样飞升,每年的捡蝉蜕窗口期缩减,错过就没有了。

方知宁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明天真的有事。”

“那好吧。”少年失望地撇了撇嘴,转身跑向其他同伴。

方荞好奇地凑上来,“宁宁,你明天有什么事呀?我咋没听说?是要做新的玩具吗?”

“嗯?不是,明天靖云姐回来。”

“啊?!她终于舍得回来啦?”

“什么叫我终于舍得回来?”

次日,方靖云家中,他们坐在院子里,听她把肚子里的苦水大吐特吐。

两年前,为了让方靖云能够考上公社中学,方知宁和方闰年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提起那段日子,即使是现在,方靖云都会打寒颤,真是太可怕了,高压之下,皮都掉了一层,毫不夸张。

好在结果不错,方靖云如愿考上公社中学,然后就被打包送进学校住宿,半个月回一次。

“我跟你们说,我真的太惨了,今年学校抽风,给全校师生加了个晨读和晚自习,上学时间又拉长三个小时,老天爷呀。”

“在学校里真的跟坐牢一样,痛不欲生,一点自由都没有,外面的人不准进来,里面的人不准出去,有时我妈给我送东西,隔着后院的铁栅栏,我都觉得像是隔着铁窗流泪。”

方靖云仿佛一条没了灵魂的咸鱼,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哀叹。

“好了,再忍一年你就解放了。”方闰年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别嚎了,快起来,宁宁有事要问你。”

“嗯?”方靖云一个激灵首起身子,瞬间切换成靠谱学姐模式,“什么事呀?”

方知宁掏出个小本本,正色道:“靖云姐,我想问一下公社中学的花销。除了学费和书本费以外,还有什么是必需的开支吗?”

“啊,你说这个呀——”方靖云皱着眉回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学费是一学期5元,课本费是一学期3元,这是雷打不动的,剩下的纯看个人选择。”

“如果选择住校的话,还需要2元的住宿费以及每月15斤粮票和5元的伙食费。”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住校。只不过现在多了晨读和晚自习,早上七点就要到学校,晚上八点才能放学,我们大队离公社还挺远的,走读不方便。”

方靖云的言下之意是推荐住校的,可这样一来,费用真的很高,光一个人一学期就要三十块钱,哪能供得起?方芳和方荞沉默了。

她们在算,如果不走读的话,一学期要八块钱,两个人要十六块钱,三年也要小一百块钱,只靠她们两个人,怎么读得起。找方志山和方栏?更别想了,莫说是小一百,就是十块钱他们都不会给。

随着方兴华一天天长大,他们得给自家天梁攒钱,哪肯再在方芳和方荞两姐妹身上花钱。在他们看来,迟早是要泼出去的水,花在她们身上不就便宜了别人家。

这些年方芳和方荞两个人靠糊纸盒也不过才攒了八块钱,跟学费一比,简首是杯水车薪。

“姐,你去上学吧。你成绩比我好,我你也知道,要是没有你跟宁宁的拉扯,我根本不可能从小学毕业。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所以你去上学,我下地赚工分养你。”

“不行不行不行。”方芳连忙摇头,“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供你,你去读书。”

“哎呀,姐,你理智一些,你供我,万一我毕不了业呢?不就白供了?”

其他三人将方芳和方荞的争执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们就算能凑够八块钱送另一个人去上学,然后呢?下一个学期呢?这不是一块两块,也不是五块十块,是实打实三年初中下来的西十八块,而且是至少的西十八块,怎么帮?

到最后,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反倒让方荞来安慰他们。

“好啦,你们这么伤心做什么?又不是定生死。等以后你们进厂了,还能不帮衬我呀?照我们的交情,不得第一时间把我运作进去?”方荞挤了挤眼睛,“那我多爽,不用多熬三年就能进厂干活,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方芳明知她是在安慰他们,却也红着眼眶被她逗乐,“就你机灵。”

“嘿嘿。”

靠着插科打诨,这茬就算揭了过去,但几人都知道,方荞供方芳上学成既定事实。

行云流转,太阳落山,五人小分队依依不舍话别,各回各家。

“哟,舍得回来了?”他们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有人在阴阳怪气:“可真会享福,大早上就跑出去,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活全都丢给大人干,倒好意思。”

方栏端着盆跨出门槛,哗啦一声将脏水泼出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水险些溅到方知宁身上,还是他反应快,往后退了一大步才躲开。

“妈!你干嘛呢?”方芳皱着眉,声音忍不住抬高。

“呀呀呀,真是不好意思,干活累得眼花了。”方栏用手虚掩着嘴,故作惊讶。

“二婶!”方知宁本就心里烦闷,这一下仿佛火上浇油,砰地把他点燃,化身为小炮仗,谁点炸谁:“没人教过你不小心泼到别人要道歉吗?哦,我忘了,还真没人教过你。再说,干这点活就累,二婶,你怕不是提前老花了吧?”

“小兔崽子,你骂谁呢?!”方栏瞬间变了脸色,竟然敢骂她有娘生没娘养?!她撸起袖子,眼里露出凶光。

但方知宁也不傻,焉有不跑之理。他冲回屋,将房门锁上,挑衅地透过窗户朝方栏吐舌头,“略略略,打不着,你打不着。”

把方栏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她猛踹了两下门,“小兔崽子,有本事你一辈子待在里面!不然你给我等着!”

果不其然,晚上,方栏熟练运用告状技巧。然而,近来临近抢收,地里活多,回到来的方老太等人累得精疲力竭,根本没心思给她主持公道。

“方栏,你反省一下自己,干点活怎么了?这么大怨气?”

方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妈,我要带兴华!怎么干呀?”

“带兴华就不能干了吗?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搅得家里乱七八糟,以后别没事找事。”方老太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搁下空碗回屋,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留下方栏涨红了脸,手里的筷子捏得咯吱作响。

这两年,方志文和方志山兄弟俩的矛盾方老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样下去,家就不成家了,所以她开始有意识地和稀泥,企图把那些裂痕抹平。

可有些事情,越是刻意去修补,那裂缝反而会越撕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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