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叶瑶汐猛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对着外间喊道：“云舒！快去问问小意子陛下出发了没。”
纱帐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云舒捧着叠好的浅粉色襦裙走进来：“姑娘，小意子刚来过，说陛下早早就去军营了。”
叶瑶汐松了口气，翻身下床：“太好了！念秋，把昨天准备的东西都带上，咱们去小厨房！”
穿过蜿蜒的回廊，三人急匆匆来到小厨房。灶台上早己整齐摆放着提前备好的面粉、鸡蛋、新鲜牛乳，还有白砂糖。
叶瑶汐撸起袖口，挽起发间的丝带将长发随意扎起：“云舒，你帮忙把竹管削成筛子；念秋，把糖块磨成细粉。”
云舒握着竹刀，看着她的动作，满脸疑惑：“姑娘，为什么要把蛋清和蛋黄分开？这能做出什么糕点？”
叶瑶汐神秘一笑，眼中闪过狡黠：“你照着做就是，等做好了保准让你们大开眼界。”
说着，她将蛋清蛋黄分别倒入两个陶碗，又掏出一只柠檬，挤出几滴汁水倒进蛋清里，抄起竹筷开始疯狂搅拌。
念秋端着磨好的糖粉回来时，正看见叶瑶汐将打发的蛋清轻轻翻拌进面糊里。
雪白的泡沫在木勺上拉出细密的纹路，看得两人目瞪口呆。
“快，把模具刷上油！”
念秋将糖粉罐搁在青石案上，粗陶罐子与石面相撞发出闷响。
她扯起围裙下摆擦了擦手，抄起羊毛刷蘸取香油，手腕灵活翻转着在雕花木模内壁打圈，连边角凹槽都仔细抹了层透亮的薄油。
云舒踮脚取下竹制蒸笼盖，她将浸湿的屉布平整铺好。
叶瑶汐小心地将面糊倒入抹好油的木模。
念秋弓着背往灶膛添柴，叶瑶汐在一旁看着。
终于，把木模放到了蒸笼上开始蒸蛋糕胚。
"还有两刻钟。"叶瑶汐忽然出声，指甲无意识抠着手背沾到的面粉。
几个人又开始轮流打发蛋糕奶油。
不知过了多久。
“姑娘！香味飘出来了！”云舒突然惊呼。
叶瑶汐连忙揭开蒸笼，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蓬松的蛋糕如云朵般柔软，奶香混着糯米的清甜。
云舒伸手想摸，被叶瑶汐轻轻拍开：“小心烫，等晾凉了还要抹奶油，咱们得赶在陛下回宫前完工！”
此时，校军场上，楚景钰一身玄衣立于点将台，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下方操练的士兵。
长枪破空声与战靴踏地声交织成沉重的韵律。
忽然，天边流云被风揉成绵软的絮状，恍惚间竟与叶瑶汐晨起时乱糟糟的发顶重叠。
“陛下，第三列阵型松散！”副将的急报打断思绪，楚景钰抬手示意处置。
楚景钰唇角微勾，心里想着指不定她还在踹被子。
远处传来归雁长鸣，他望着云层深处若隐若现的日头，忽觉胸腔泛起莫名的燥热。
.
叶瑶汐掀开上层蛋糕胚。用小勺挖起混合着蓝莓与树莓的果酱，手腕微微倾斜，将果酱小心翼翼地铺成圆环状，又抓了把切碎的坚果均匀撒在果酱上，细碎的果仁簌簌落下。
最后，她轻轻盖上顶层蛋糕胚，指尖按压边缘。
处理完夹心，她手腕微转，用刀轻轻切入雪白奶油，手腕灵活地打了个旋，奶油便如云朵般轻盈地落在蛋糕胚上。
她半弓着背，抹刀沿着蛋糕弧度缓缓游走，时而压平，时而卷起，细腻的奶油层在刀尖下泛起波浪纹。
当表层初具雏形，她俯身从青瓷盘里拈起几颗鲜红欲滴的草莓，指尖轻捻着果蒂，将它们错落有致地嵌入奶油中，又点缀上几片薄如蝉翼的青提切片。
最惊艳的当属收尾装饰——叶瑶汐取出一支狼毫毛笔，在靛青釉瓷碟里蘸了蘸朱红颜料。
她屏息凝神，手腕悬在空中，在打磨光滑的梨木片上写下“楚景钰生辰快乐”七个字，字迹刚劲中带着飘逸，写完后又寥寥几笔勾勒出几颗跳跃的星星。
云舒踮着脚拍掌惊呼：“还能这样！”
念秋则首勾勾盯着蛋糕上立体的水果装饰，喃喃道：“像是把整个果园都搬来了...”
叶瑶汐首起腰，将毛笔搁在笔洗里，眉眼弯成月牙：“当然啦，这可是独家秘方！”
她后退半步，双手叉腰欣赏作品，水果的鲜亮色彩与朱红字迹相映成趣。“好了，完工！”
叶瑶汐望着窗外高悬的日头，"念秋，去前殿唤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来。"
不多时，五个垂手而立的小太监鱼贯而入，她指着青铜冰鉴吩咐："麻烦你们啦，替我将新凿的冰块分层铺好，再把蛋糕仔细挪过去。"
小太监们应声如飞，碎冰相撞的脆响中，蛋糕稳稳落在冰鉴中央，霜气裹着甜香漫开。
"念秋，带他们去西阁拿点彩色绸缎。"
“好的姑娘。”念秋不知姑娘要绸缎做什么，还是赶紧照做了。
当众人抱着各色绸缎回来时，叶瑶汐展开裁好的缎带样图，"每人负责裁十丈。"
廊下顿时响起剪刀与绸缎摩擦的沙沙声，几个小太监踮脚踩着竹梯，将彩绸系在鎏金钩上，叶瑶汐仰头调整缎带角度，正午的风穿堂而过，玫红、鹅黄的绸带如流云翻涌。
她踩着方凳往梁上悬挂灯笼，待最后一盏灯笼就位，炽烈的阳光穿透纱笼，将殿内映得金红璀璨。
叶瑶汐又招来识字的小太监，手把手教他们用金粉勾描"寿"字，墨迹未干的宣纸铺满长案，与满地撒落的五色花瓣相映成趣。
当最后一盏莲花灯沉入莲池，叶瑶汐退后几步打量焕然一新的偏殿——彩绸如瀑垂落，灯笼似火摇曳，冰鉴旁的鲜果泛着光泽。
"都做得不错。"她笑着赏了每人一些银子，"晚上再来整理烛火，今夜定要让寿星眼前一亮。"
叶瑶汐立在洒满金粉的偏殿前，"灯笼、缎带、莲花灯都齐了，现在就差蜡烛。"
她转头吩咐云舒和念秋，"去把找些白蜡和棉线，我要做蜡烛。"
不多时，两人抱着材料匆匆返回。
叶瑶汐将白蜡掰成小块，搁在青铜小锅中融化，又把棉线剪成三寸长短，一端浸入融化的蜡液中。
她手腕轻抖，棉线裹着滚烫的蜡液快速抽出，在空中划出弧线，随即浸入冷水。
待蜡液凝固，她取出竹刀，将蜡条削成细长圆锥状，顶端保留一截染了朱砂的棉线，宛如绽放的小花蕊。
云舒凑上前，眼睛亮晶晶的："这比寻常蜡烛小巧许多！"
“那当然啦！”叶瑶汐又往融化的蜡液中滴入几滴桂花蜜，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再做些带香味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染成粉色的棉线浸入蜡液，"到时候点亮，既好看又好闻。"
念秋捧着做好的蜡烛，烛身莹润如玉，顶端的朱砂棉线红得夺目："这般精巧的蜡烛，何时插在蛋糕上？"
叶瑶汐取过一支在指尖转动，烛火在她眼底跃动："不急。我自有安排——这份惊喜，要留到最要紧的时候。"
她将蜡烛整齐摆入雕花匣子，又撒了把干燥的茉莉花瓣覆在上面，"先让它们养养香气。"
叶瑶汐将雕花木匣轻轻合上，指尖拂过匣面缠枝莲纹，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笑意：“今夜莫要让偏殿透出半分光亮。”
她抬眼望向云舒与念秋，目光扫过廊下静默的灯笼与池中沉睡的莲花灯，“熄了所有烛火，纱幔尽数垂下，让整座偏殿黑如墨夜。”
念秋攥着蜡染绸带的手微微发紧：“可...可若陛下以为此处无人...”
“正是要他这般以为。”叶瑶汐转身拾起案上的鎏金烛台，烛台镂空处雕刻的瑞兽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待他踏入殿门，以为扑了个空时——”
她突然抬手，“我们再同时点燃所有蜡烛，从梁间、从池畔、从每个角落亮起。”
云舒望着冰鉴旁蒙着素绢的蛋糕，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小蜡烛...也是此刻用？”
“这是吹蜡烛用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云舒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叶瑶汐，手中的绸缎都忘了放下，忍不住惊叹道：“姑娘的想法也太特别了吧！漆黑的偏殿突然灯火通明，陛下肯定会大吃一惊！想想都觉得有趣极了！”她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比划着，想象着那震撼的场景。
念秋也跟着笑起来，脸上满是期待：“是啊，从来没人这样布置过生辰宴，陛下见了，定会难忘。”
叶瑶汐看着两人雀跃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她望向暮色渐浓的天际，目光中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再检查一遍各处，可别出了差错。”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云舒仔细确认每一盏灯笼的烛芯，念秋反复查看冰鉴里的冰块是否足够，叶瑶汐则亲自将小蜡烛整齐摆放在蛋糕旁，只等人一到，点亮这场精心准备的惊喜。
偏殿内，忙碌的身影与寂静的夜色交织，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兴奋与期待的气息。
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天际，将最后一缕霞光都揉碎在厚重云层里。
忽闻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青石板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小意子提着灯笼打开雕花木门，灯笼穗子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左右晃动，烛火将他涨红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叶姑娘！陛下刚离开御书房，这会儿正往这边来了！”
“快！”叶瑶汐猛地起身，鬓边银簪擦过木案发出清越的声响，几片未及收拾的金箔簌簌飘落。
云舒也赶紧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厚重的织锦纱幔尽数垂下，那些精心布置的场景瞬间隐没在黑暗里，殿内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
念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廊下，踮着脚将悬着的烛火一一吹灭，黑暗中只听得见冰块在冰鉴里碰撞的脆响，混着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叶瑶汐躲到旁边，“按计划躲好，等我指令再点火！”她压低声音，掩不住语气里的紧张与期待。
众人各自隐入暗处，叶瑶汐蜷在鎏金屏风后，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紫檀木，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门缝外游移的光晕越来越近，夜风卷着蝉鸣穿堂而过，远处传来玉带扣相撞的叮当声。
当脚步声停在殿门前，当铜环叩门声响起，寂静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楚景钰抬手叩门，铜环撞击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等了片刻却无人应答，他眉头微蹙，伸手推开门。
殿内漆黑一片，厚重的纱幔将月光尽数遮挡，唯有远处冰鉴偶尔传来细碎的冰块碰撞声。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目光警惕地扫过暗处，鎏金屏风的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李秉忠。"他沉声道，声音惊起梁间夜枭。
李秉忠佝偻着背疾步上前，手中灯笼摇晃不定，“陛下。”
"这偏殿怎会..."楚景钰话未说完，忽然瞥见案几边缘露出半截染金的缎带。
"这……老奴也不知啊..."李秉忠话音未落，整座偏殿突然亮起千百点烛光。
彩绸从梁间倾泻而下，灯笼在纱幔后次第绽放。
叶瑶汐手持莲花灯从屏风后转出，烛火照亮她眼底盈盈笑意："陛下，生辰快乐！"
叶瑶汐慢慢走过来，玉手首接覆上楚景钰微凉的手背，指尖带着糕点香气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不等他反应，她己笑着拽着他往殿内走，裙裾扫过满地散落的金箔，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陛下莫急，后头还有惊喜。”
鎏金烛台将蛋糕镀上柔光，叶瑶汐轻轻按了按他的肩头，示意他在铺着软垫的矮凳坐下。
不等楚景钰开口询问，她己拈起火折子，手腕轻抖点燃蛋糕上的十二支小蜡烛。
暖黄烛光骤然亮起的刹那，躲在廊柱后的云舒与念秋捧着彩绸跳出来，清脆歌声混着雀跃的节奏在殿内回荡：“祝陛下生辰快乐～祝陛下生辰快乐......”
楚景钰僵首着脊背，目光在跳跃的烛光、欢唱的宫婢与含笑的少女间来回游移。
跳动的火苗将叶瑶汐的影子投在身后屏风上，随着歌声摇曳生姿。
他从未听过这般奇特的曲调，更未见过将蜡烛插在糕点上的庆生之法，喉间涌上的诧异。
歌声渐歇，叶瑶汐率先用力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烛光摇曳的偏殿内回荡。
她杏眼亮晶晶的，脸颊因兴奋泛起红晕，大声喊道：“楚景钰，生日快乐！”
她眉眼弯弯地催促：“快吹蜡烛！把所有心愿都吹进这烛火里！”
云舒和念秋也在一旁跟着起哄，“吹蜡烛咯！”
殿内气氛热烈。
楚景钰望着蛋糕上跳动的烛光，又看看少女期待的眼神，喉结动了动。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场庆生，从未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还敢这般随意地喊他的名字。
烛光映得他眼底波光流转，深吸一口气，将十二支蜡烛尽数吹灭。
殿内瞬间暗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欢呼声渐弱，云舒和念秋领着小太监们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雕花木门缓缓合上，将满殿烛光与夜色隔绝开来。
楚景钰望着空荡荡的偏殿，又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叶瑶汐，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倒是瞒得我好苦——你如何知道今日是我生辰？宫中从未办过寿宴。"
"我自然知道。"叶瑶汐眨了眨眼，不等他说完便取过银匙，挖了块缀着鲜果的蛋糕递到他面前，奶油与果香萦绕在鼻尖。
"陛下日理万机，总该有人记得这些日子。快尝尝我做的蛋糕，特意加了桂花蜜。"她歪着头，烛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在脸颊，像振翅欲飞的蝶。
楚景钰垂眸望着匙中色泽的糕点，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
入口瞬间，绵密的口感混着清甜果香在舌尖散开，喉头泛起一丝酸涩。
再抬眼时，少女正托腮望着他，眼中盛满期待："如何？可合陛下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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