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穿透雨幕时，叶瑶汐滚烫的体温烧得她浑身发软，锦被被她胡乱踢到床尾，单薄的寝衣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蜷缩在冰凉的榻上，无意识地呓语：“水……渴……”
守在外间眯眼的念秋猛地惊醒，瓷灯盏在矮几上撞出清脆声响，赶紧起身走了进来。
烛火摇曳中，她看见叶瑶汐潮红的面颊和半睁的朦胧泪眼，慌忙捧起案头的茶盏。
“姑娘醒醒，喝点水……”冰凉的瓷沿刚碰到唇瓣，叶瑶汐便吞咽起来，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浸湿了寝衣领口。
念秋摸了摸叶瑶汐身上的寝衣发现都湿了，指尖触及叶瑶汐滚烫的额头时，念秋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杯子。
"这可如何是好！"她赶紧出去把云舒叫醒。
云舒衣裳凌乱，发间银簪还在晃荡："念秋？怎么了？莫不是姑娘......"
"姑娘发热了，快去太医院找太医来！"念秋攥住云舒的手腕，"我守着给她敷帕子，你千万快些。"
云舒看着主屋内忽明忽暗的烛影，咬咬牙，"放心！我这就去。"她说完立刻往外走。
念秋看着她跑了出去，回到屋里给叶瑶汐换上干净的寝衣。
叶瑶汐在混沌中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焦急的唤声，还有远处更夫梆子的回响。
她仿佛又坠入白日那场冷雨，泥水裹着残花溅上裙摆，楚景钰生气的背影在眼前交织成网。
殿内烛火次第点亮，鎏金兽首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榻上蜷缩着叶瑶汐单薄的身影。
云舒一路小跑着到太医院，廊下灯笼昏黄。
门前两名裹着披风的守卫斜睨着她，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喊道：“深更半夜闯什么闯！”
云舒扶着门框喘气，“我家姑娘发热了，劳烦大人通融，叫位太医去看看。”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这会儿哪有太医当值！”
另一守卫嗤笑一声，“太医都歇下了，你明早再来。”
“可姑娘烧得厉害……”云舒攥紧裙摆，急得眼眶发红。
“谁没个头疼脑热的？”
最先开口的守卫不耐烦摆手，“又不是急症，快走快走！”
云舒望着紧闭的太医院大门，喉咙发紧，她攥着被攥皱的衣角，只能转身往回跑。
宫道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她咬着嘴唇加快脚步，裙裾扫过青砖发出沙沙声响。
云舒冲进偏殿时，念秋正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叶瑶汐滚烫的额头上，听见响动回头，“云舒，太医呢？怎么没跟过来？”
云舒抹了把额上的薄汗，抓起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我说姑娘高热不退，他们竟说‘又不是急症，明早再来’！”
她将茶盏重重掼在几上，“分明是瞧着咱们姑娘没位份，连太医都使唤不动！”
念秋的手顿在半空，望着榻上脸色潮红的叶瑶汐，眼眶瞬间红了：“这可怎么办？再拖下去，姑娘的身子……”
话音未落，叶瑶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惊得两人慌忙凑上前。
云舒扯过锦被想要替她盖上，却触到少女后背一片滚烫的湿意，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要不......去找陛下？"
云舒突然攥住念秋的手腕，"陛下就算再生气，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生病不管。"
话落却又泄了气，声音低下去，"可白日里姑娘和陛下闹得那样......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念秋指尖抚过叶瑶汐烧得通红的脸颊："先别冒这个险。咱们多换几次冷水帕子，再用冷水擦身，好歹把烧先压下去。"
她将新绞好的湿布覆上叶瑶汐额头，"等天亮了再去，总比深更半夜惊动陛下稳妥。"
叶瑶汐又开始咳嗽，云舒慌忙拧干另一块帕子，冰凉的水珠滴落在榻上："冷水端过来了！咱们快些......"
云舒将浸透冷水的布巾拧到半干，轻轻擦拭叶瑶汐的脖颈与手腕。
冰凉的触感让昏睡中的少女不安地呓语，颈间金铃随着扭动的动作发出细碎声响。
念秋跪在榻边，用瓷勺舀着温水，小心翼翼地往她唇间滴：“姑娘，再喝两口……”
天亮时，偏殿的烛火终于在晨光中黯淡下去。
念秋和云舒守了整夜，眼下挂着青黑，却仍强撑着将新换的冷帕子敷在叶瑶汐额上。
叶瑶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殿外的光刺得她眯起眸子，只觉浑身发冷，可又像被火烤着，脑袋沉甸甸的，连转一下都费力。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好冷……”
云舒忙将锦被往上掖了掖，触到她依旧滚烫的脖子，眼圈又红了：“姑娘，您发热病倒了，昨儿夜里烧得首说胡话。昨晚我就想去请太医，可太医院的人说太医都歇下了，死活不肯派人来。”
她咬了咬牙，攥紧衣角，“我现在再去一次，这次定要把太医拽来！”
说罢，云舒转头与念秋对视，点了点头。
念秋会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路上小心，我守着姑娘。”
云舒不再多言，撩起裙摆便疾步出门，晨光将她匆匆离去的身影拉得很长。
云舒再次匆匆赶到太医院，踏入那扇门，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几个太医正围坐一处，专注调配着药材。
她快步走向一位看似年长、颇具威严的太医，微微欠身，急切说道：“太医大人，我家姑娘发热了，烧得很厉害，能不能麻烦您去看看她？”
那太医只是抬眼冷冷扫了她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儿，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就在云舒手足无措之时，旁边似是一位新来的年轻太医走了过来，轻声询问：“你们姑娘是什么症状？”
云舒眼眶泛红，连忙说道：“她昨日淋了雨，浑身滚烫，还说胡话，忽冷忽热的，可把我们急坏了！”
年轻太医听完，略作思索，点了点头，“应该是得了风寒之症。”
说罢，转身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抽出几味药材，迅速包好递给云舒，“这几副药拿回去，用火煎半个时辰，让姑娘按时服用，应该能缓解症状。”
云舒接过药包，连声道谢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偏殿。
一进门，她就看到念秋正坐在床边，拿着扇子轻轻给叶瑶汐扇着风，叶瑶汐盖着被子嫌热，不盖又说冷，念秋只能用扇子扇风。
念秋抬头，看到云舒手中的药包，连忙起身迎上去：“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云舒喘着粗气，将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念秋，念秋听完，微微皱眉，“但愿这药能管用。姑娘刚吃了几口粥，又睡着了，看着还是很虚弱。你去煎药吧，早点煎好，姑娘也能早点好起来。”
云舒应了一声，快步走向屋外，准备煎药。日光洒在她身上，映出她满心的焦急与担忧 ，只盼着这药能让叶瑶汐快点好起来。
药香在偏殿里袅袅散开，云舒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时，念秋正用湿帕子轻轻擦拭叶瑶汐发烫的脸颊。
察觉到动静，叶瑶汐动了动，藏在发间的狐狸耳朵微微颤动，却依然紧闭双眼，不肯睁眼。
“姑娘，醒醒，把药喝了，喝完就能好受些了。”念秋轻声哄着，伸手轻轻摇晃叶瑶汐的肩膀。
叶瑶汐皱着眉，往被子里缩了缩，含含糊糊地嘟囔：“不喝..….苦..….”
她的狐狸耳朵又不安地抖了抖，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云舒蹲在床边，温声道：“姑娘，这药虽苦，却是能退热的。您乖乖喝了，等病好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可叶瑶汐依旧不为所动，脑袋偏向一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念秋和云舒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念秋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又凑到叶瑶汐唇边：“就喝一小口，好不好？”
叶瑶汐勉强抿了几口，便偏头躲开药勺，嘴角沾着褐色药汁，嘟囔着“不喝了”。
念秋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拭嘴角，温声道：“姑娘再喝些，把这半碗喝完好不好？”
可叶瑶汐却翻了个身，狐狸耳朵垂下来，整个人缩进锦被里，只露出一截脖颈。
云舒见状，轻轻拉了拉念秋的衣袖，低声道：“念秋，姑娘刚睡醒，许是没力气，别勉强她了。”
念秋望着榻上蜷缩的单薄身影，终是无奈放下药碗，将碎发别到叶瑶汐耳后，那只动了动的狐狸耳朵拂过她的指尖，柔软得不可思议。
两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偏殿重新归于静谧，唯有叶瑶汐浅浅的呼吸声，伴着金铃细碎的轻响，在氤氲的药香里，渐渐沉入新一轮沉睡。
掩上门，蝉鸣声裹挟着暑气扑面而来。
云舒掏出手帕抹了把额角的汗，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念秋，咱们要不要去告诉李公公？他最得陛下信任，若是能在陛下面前提一嘴姑娘病了，说不定陛下就来了。”
念秋指尖无意识着袖口，望着天边被烈日晒得发白的云彩，迟疑道：“可昨日陛下……好像很生气。”
“正因为如此！”云舒攥紧裙角，“陛下若不是在意姑娘，何苦发那么大火？”
她拽着念秋的手腕晃了晃，“就试试，万一陛下听了李公公的话，肯来看看姑娘呢？”
念秋咬着唇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成，我这就去。你守着姑娘，药凉了记得温一温。”
念秋深吸一口气，顶着大太阳走了好一会，终于远远瞧见在御书房门前的李秉忠。
她抚平裙角褶皱，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压低声音唤道：“李公公。”
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实不相瞒，姑娘昨日淋了雨，昨夜起高热了。好不容易才喝了几口药，现在刚睡下。我和云舒实在是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贸然来惊动陛下，只能厚着脸皮求公公，若待会儿有机会，能否在陛下跟前顺口提一嘴姑娘的病情？”说着，她又施了一礼。
李秉忠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珠瞪得：“什么？叶姑娘高热不退？怎么不早说？”
他下意识往御书房方向瞥了一眼，“昨儿叶姑娘向着谢公子，陛下心里醋得紧，又不好意思说，回来在雨中练了好久的剑，也没吃晚膳，哎哟，给咱家着急的。”
他接着问道：“可请了太医？”
“昨夜半夜请了一次，守卫说太医歇下了，早上又去了一趟，只讨得了几副药。”念秋手里抓着帕子。
"哎哟，这么严重！"李秉忠的眼瞪得溜圆，手重重一拍大腿，"偏偏陛下正在里头会见大臣在谈要事，这会儿谁敢进去触霉头？"
他踮脚往门缝里张望了一眼，又缩回头来，"你先回吧，等陛下谈完，我再试试提一嘴。"
念秋听完又福了福身："多谢公公。"
她转身离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李秉忠喉头滚动着咽下叹息，“这可真是…”
里头断断续续传来谈话声，一首不见有人出来。
李秉忠望着西沉的日头，心里首打鼓——也不知叶姑娘如何了，陛下要是知道病情凶险，会不会......
暮色漫过飞檐时，李秉忠终于听见里头传来越来越近的声音。
他在衣襟上蹭了蹭手，整了整衣冠，弓着腰候在门前，耳尖还在捕捉屋内细微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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