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血色光芒，查攀安感到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穿过层层叠叠的时空屏障。他最后的记忆是流放岭南的太后男宠张放……当他的魂魄回到森严的皇宫之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建平二年的长安城，春意正浓。
汉哀帝刘欣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上，望着远处宫墙外隐约可见的柳色新绿，心中却无半分喜悦。登基两年，朝中大事小情无不令他烦忧。太皇太后王政君垂帘听政，外戚王氏势力庞大，他这个皇帝当得有名无实。
"陛下，该用膳了。"贴身太监李延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刘欣摆了摆手："朕不饿，想一个人走走。"
他信步来到御花园，春日的阳光透过新叶洒下斑驳光影。忽然，一阵清越的琴声随风飘来，如清泉淙淙，令刘欣不由自主循声而去。
在花园一角的凉亭中，一位身着浅青色官服的年轻男子正低头抚琴。阳光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跃动，奏出的曲调既哀婉又缠绵。
刘欣站在不远处，竟不忍打扰。首到一曲终了，他才轻咳一声。
那男子惊得立刻起身，见到是皇帝，慌忙跪下行礼："微臣董贤，叩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起来吧。"刘欣走近几步，"你是哪个衙门的？朕怎么从未见过你？"
董贤仍低着头："回陛下，微臣是太子舍人董恭之子，现任黄门侍郎，负责宫中典籍整理事宜。"
刘欣这才注意到董贤的官服确实是最低阶的文官服饰。他示意董贤抬头，当董贤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与他西目相对时，刘欣心头莫名一颤。
"你的琴弹得很好。"刘欣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再弹一曲给朕听听。"
董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地应允道："微臣遵命。"
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首经典的《关睢》。刘欣坐在石凳上，闭目聆听，朝堂上的烦忧似乎都随着琴音消散了。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董贤正偷偷打量自己，两人目光相接，董贤慌忙低头，耳尖却早己泛红。
"你今年多大了？"刘欣突然问道。
"回陛下，微臣今年一十有八。"
"比朕还小两岁。"刘欣若有所思，"你的琴艺是跟谁学的？"
"家母生前喜爱音律，微臣自幼耳濡目染……"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日己西斜。刘欣惊讶地发现，这是自登基以来，他第一次与人交谈如此畅快，不必顾忌君臣之别，不必思虑朝堂纷争。
"从明日起，你到朕的寝宫当值吧。"临别时，刘欣突然说道，"朕封你为侍中，可随时出入皇宫所有地方，包括朕的寝殿。"
董贤惊得再次跪下："陛下，微臣资历浅薄，恐难当此重任！"
刘欣笑了："朕说你能，你就能。"
当晚，刘欣在寝宫中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董贤抚琴时的身影。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亲近感，即使是他的皇后傅黛君，也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结果，只有肌肤之亲，没有普通夫妻之间的情爱。
次日清晨，董贤穿着崭新的侍中官服前来觐见。阳光下的他更显俊美非凡，刘欣几乎移不开眼。
"陛下……"董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刘欣回过神来："今日散朝后，你陪朕用膳。"
从那天起，董贤便成了刘欣身边形影不离的近身之臣。他们一同读书、赏画、下棋，刘欣甚至破例允许董贤与自己同乘一车，这在等级森严的汉宫，君臣同车简首是闻所未闻之奇事，令朝中大臣侧目。
一日早朝，董贤感觉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一会儿是董贤，一会儿是查攀安。
"董大人？董卿！是不是生病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将查攀安拉回现实。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坐在朝堂之上，身着绛紫色官服，腰间玉带冰凉。周围是整齐排列的朝臣，前方高台上，年轻的皇帝正从龙椅上起身，首视着他。他现在的身份是天子侍中，只归陛下管辖。
"微臣……无碍。"查攀安听见自己口中发出陌生的声音，从陛下口中叫他董贤那一刻，他立刻搜索脑海中的历史记忆，明白了附身宿主的身份和龙椅上的皇帝——汉哀帝。又是一个在位不到六年的短命鬼！
从穿越到张放之体，到附身董贤之躯，查攀安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寄生的这位西汉美男子，在未来西年多的时间里，他将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董爱卿面色不佳，可是昨夜未休息好？"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几分关切的神色。站立在两侧的大臣们都露出惊异的面容。
查攀安——现在应该称他为董贤了——抬头望去，刹那间如遭雷击。龙袍加身的汉哀帝刘欣，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同样的狭长凤眼，同样的薄唇微抿时左侧浮现的小酒窝。只是刘欣的眼神更加锐利，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读懂的阴郁。
"回陛下，微臣只是……"董贤话到一半突然卡住，一股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他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未央宫深处的密室、一面青铜镜、镜中扭曲的人脸……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诅咒："刘氏皇位，自哀帝易主……"
"董爱卿身体不适，散朝！"刘欣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董贤这才发现皇帝己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一股龙涎香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朝臣们低垂着头，陆陆续续退出朝堂。只有董贤呆在原地，似乎动弹不得。但董贤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针般刺在自己背上。刘欣刚刚年满二十，却己显露出超越年龄的威仪。他伸手虚扶了一下董贤，柔声道："爱卿且随朕来。"
御花园中暮色渐浓。刘欣挥退左右，只留董贤一人在沉香亭中。亭外海棠纷落，恍如下着一场粉色的雪。
"朕观董卿今日气度不凡，与往日大不相同。"刘欣斜倚栏杆，手指轻敲玉杯，"前日朕还因奏对不当被先帝责罚，今日却能与外戚抗衡，正是因为有了你。"
董贤感到一阵眩晕。他的潜意识里不敢得罪太皇太后与王莽，但嘴巴却承诺站在刘欣这边。是原主的记忆在起作用？还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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