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靠着湿冷的树干，肺里像塞了把碎砂子，每一次吸气都扯着伤口疼。左肩那地方木木的，皮肉翻卷着，风一吹，针扎似的冷。怀里铁蛋轻得像片叶子，呼吸又细又浅，几乎感觉不到。他低头，借着树缝里漏下那点惨淡月光，盯着铁蛋那只摊开的小手。
焦黑的窟窿还在掌心，皮肉翻卷，看着就疼。可就在那狰狞的伤口边缘，几点比沙子还细的暗金碎屑，粘在的指腹上，沾着泥水，却遮不住那点温润的光。玉屑。那方沉在河底的玉玺崩下来的碎渣。
影子伸出手指，动作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轻轻抹了一下铁蛋指腹上那点暗金碎屑。碎屑很细，一碰就粘在了他粗糙的指尖上，冰凉，却带着点奇异的暖意，像捂久了的小石头。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碎屑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猛地从铁蛋小小的身体里传来！顺着他抱着婴儿的手臂，狠狠撞进影子的身体！
影子浑身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怀里那具冰冷安静的小身体，温度陡然升高！不是发烧那种烫，是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灼人的热浪！铁蛋那苍白的小脸瞬间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小小的胸膛猛地起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低吼般的“嗬嗬”声！
更骇人的是，他肩膀上那块深紫色的毒斑——那片在玉玺强光下显露出鳞片轮廓的印记——此刻像被点燃的炭！颜色瞬间由深紫转为赤红！边缘那点幽蓝被彻底吞噬！繁复的鳞片纹路在发烫的皮肤下疯狂地扭动、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呃…啊——！”
铁蛋喉咙里的低吼猛地拔高！变成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某种原始力量的尖啸！小小的身体在影子怀里疯狂地弹动起来！两条裹在湿透襁褓里的小腿死命地蹬踹！那股蛮力大得惊人，差点把影子箍紧的手臂挣开！
影子死死按住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后背狠狠抵着树干才没被掀翻！他面具后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惊骇！这麻烦精…又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铁蛋指腹上那点暗金碎屑。碎屑…没了！刚才还粘在指尖的那点冰凉温润的金沙，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像是融进了铁蛋的皮肉里？还是…被那股爆发的灼热蒸发了？
铁蛋的挣扎越来越狂暴！喉咙里的尖啸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力，震得树叶簌簌作响！他肩膀上那片赤红的鳞纹，光芒越来越盛，甚至开始微微发亮！在昏暗的树林里，像一小块烧红的烙铁！
突然！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裹着铁蛋的湿透襁褓，竟被他肩膀上爆发的赤红光芒和剧烈的挣扎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那片疯狂扭动、赤红发亮的鳞片状纹路，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纹路中心，那点被毒针刺中的地方，紫黑的脓包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的、仿佛覆盖着新生嫩皮的区域，正随着纹路的鼓动而微微起伏！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狂暴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铁蛋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开来！扫过整片树林！
“嗷呜——！”
河对岸，那几条对着河水狂吠的猎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了尾巴，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哀鸣，呜咽着在地，屎尿齐流！
举着火把的士兵们也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狂跳，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连手中的刀都差点拿不稳。
“头儿…那…那是什么动静？”一个士兵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三角眼伍长抱着焦黑的手腕，脸色惨白，惊疑不定地盯着河对岸那片黑黢黢的树林。那声非人的尖啸和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让他想起了祠堂里那熔金化铁的一幕…还有掌心被烫烂的剧痛…
“妈的…邪门！真他娘的邪门！”他啐了一口，声音带着色厉内荏的恐惧，“撤！快撤！回去禀报千户大人！这…这玩意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他再不敢停留，拖着伤手，第一个转身就往回跑。士兵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跟上，连的猎犬都顾不上了。
河对岸的火光迅速远去，消失在贫民窟杂乱的巷道里。树林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怀里那具小身体发出的、如同拉风箱般的沉重喘息。
铁蛋的挣扎终于弱了下去。肩膀上的赤红光芒渐渐收敛，鳞片状的纹路也停止了疯狂的扭动，颜色变回了深沉的暗红，像一块冷却的烙铁印在皮肤上。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不再弹动，只剩下剧烈的、带着巨大消耗后的颤抖和喘息。汗水混着泥水，从他潮红的小脸上往下淌。
影子抱着他，后背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树干。他低头，看着铁蛋肩膀上那片暴露在外的、暗红色的鳞状印记。印记中心那片新生的皮肤光滑平整，之前的毒伤和烫伤似乎…彻底消失了？是被刚才那股爆发的力量…抹平了？
他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碰了一下那暗红的印记。入手滚烫，皮肤下的血肉似乎还在微微搏动，带着一种奇异的活力。而铁蛋的呼吸，虽然急促沉重，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微弱，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那点玉屑…到底是什么东西？影子脑子里乱糟糟的。玉玺沉了，毒似乎暂时压住了？还是…被这小东西体内那股要命的力量…给吞了？
他低头，又看向铁蛋摊开的左手掌心。那个焦黑的窟窿还在，边缘的皮肉焦黑卷曲，但似乎…不再流血了？那点暗金碎屑消失的地方，指腹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温润光泽。
就在这时——
“呼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迅疾的破风声，如同夜枭掠过树梢，猛地从树林深处的黑暗里传来！
不是风！是极高速移动带起的劲风！
影子抱着铁蛋的身体瞬间绷紧！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拉满弓弦！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太熟悉了！这速度！这气息！是高手！而且是…冲着他们来的！
一股阴冷、粘稠、如同毒蛇般滑腻的杀气，瞬间锁定了影子和怀里的婴儿！
比刚才那些杂兵强十倍！百倍！
影子抱着铁蛋，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缓缓站首。他受伤的左臂垂在身侧，几乎抬不起来，只能靠右臂死死箍住怀里的“麻烦”。腰后的匕首柄冰冷地硌着他的掌心。
树林深处，一片格外浓重的阴影里，一个修长瘦削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紧身劲装，像凝固的血。脸上戴着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皮制面具，面具的眼孔后，两点寒光如同淬毒的针，冰冷地钉在影子和他怀里的婴儿身上。尤其…是钉在铁蛋肩膀上那片暴露在外的、暗红色的鳞状印记上！
来人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站在十几步外的阴影里。他手里把玩着一柄细长、弯曲、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奇形短刃，刃口在微弱的月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寒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随着他的出现，弥漫开来。
“啧啧啧…”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又异常滑腻的嗓音，从面具下飘了出来，如同毒蛇吐信，“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小皇帝留下的野种…还有这条…看门狗？”
那毒蛇般的目光在影子沾血的肩头和狼狈的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
“玉玺呢？交出来。”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渣子，“还有…这小东西身上…刚才是怎么回事？那股‘味儿’…可真香啊…”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再次狠狠剐过铁蛋肩膀上的暗红印记。
影子抱着铁蛋，面具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冰冷地回视着那双毒蛇般的眸子。河底的淤泥…那点消失的玉屑…还有怀里这小东西刚刚爆发的异象…像无数碎片在脑子里搅动。
“血鹞子。”影子嘶哑地吐出三个字，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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