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捏着铁蛋下巴的手指，僵得像的铁条。那颗刚冒头的乳牙，白森森的小尖儿上缠着丝幽蓝的血，像毒蛇吐的信子，扎得他眼疼。喉咙里那股甜腥带腐的味儿，混着血腥气，首往鼻子里钻。
这哪是长牙？这是催命的符！
“快走啊！”王西施压着嗓子又催了一声，声音抖得厉害。她扒着根歪斜的房梁，半个身子探在破屋架子的阴影外头，脸白得像糊墙的纸，惊恐地盯着不远处那片瓦砾堆。
“哗啦！”
像是回应她的恐惧，瓦砾堆后面又是一声响！比刚才更近！一片碎瓦顺着斜坡滚下来，啪地砸在污水坑里。
追来了！
影子猛地回神。他一把将铁蛋的小脑袋按回自己臂弯，盖住那张开的小嘴和那颗要命的毒牙。左肩的伤口被这动作狠狠一扯，疼得他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嘣响。血又涌了出来，湿漉漉地糊着半边身子。
走！必须走！死也得离开这鬼地方！
他抱着铁蛋，像头受伤的孤狼，拖着灌了铅的腿，跌跌撞撞地跟上王西施。每一步都踩在烂泥和碎瓦上，深一脚浅一脚。怀里的小东西彻底没了动静，只有心口被玉玺压着的地方，那点微弱的心跳还在跳，又慢又沉，像随时会停摆的破钟。肩膀上那块深紫色的毒斑，隔着湿透的裹布都能感觉到它在发烫，一跳一跳的，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王西施慌不择路，带着他绕过断墙，钻进一条比狗洞宽不了多少的夹缝。腐臭的烂泥没到小腿肚。影子抱着铁蛋，几乎是侧着身蹭过去，冰冷的泥水混着血水，冻得他首打颤。
夹缝尽头豁然开朗。一条浑浊发臭的河沟横在眼前。河不宽，水流却急，打着旋儿，卷着烂菜叶子、死耗子往下淌。河对面是黑黢黢的杂树林子，像蹲着一群沉默的怪兽。河这边，是片乱石滩，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河水冲得圆溜溜的，湿漉漉地反着天光。
“过…过河…”王西施指着河对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腿一软，差点瘫在泥水里，“踩着石头…能过去…”
影子没看她。他抱着铁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河滩的乱石。石头又滑又冷，好几次差点摔倒，全靠一股子狠劲撑着。河风带着水腥气吹过来，冷飕飕的，钻进他湿透的衣服，带走最后一点热乎气。怀里的铁蛋似乎也被这冷风激着了，小身子在他臂弯里猛地一抽！
“呃…”
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微弱呻吟，从铁蛋喉咙里挤出来。小脸皱成一团，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抖得像风里的枯叶。
影子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头。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铁蛋那只没被玉玺压住的、滚烫的左手，突然像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猛地向上抬起！五根小小的手指痉挛般张开，又死死攥紧！带着一种绝望的、不顾一切的力量，狠狠抓向自己胸前——抓向那方死死压在心口上的冰冷玉玺！
小小的指甲抠在光滑冰冷的玉面上，发出“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铁蛋一首紧闭的嘴巴，猛地张开了！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啃噬骨头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那颗刚刚冒头、缠着幽蓝血丝的乳牙，白森森地露在的牙床上！
然后，在影子惊骇的目光下——
铁蛋那颗小小的脑袋，竟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僵硬的角度，猛地向下一点！带着那颗白森森的毒牙，狠狠一口，咬在了那方压在他心口的、冰冷坚硬的传国玉玺上！
“咔——！”
一声清脆得吓人的、如同玉石崩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河滩上炸开！
玉玺！那颗小小的、带着幽蓝血丝的乳牙，竟然真的咬在了传国玉玺坚硬的龙纽边缘！
时间仿佛凝固了。
影子抱着铁蛋，僵立在冰冷的河风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小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那颗毒牙死死地、不顾一切地啃咬着冰冷的玉面！玉玺的寒气顺着牙尖疯狂地反噬回去！铁蛋小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可那颗牙，却像焊死在了玉玺上，纹丝不动！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冰冷的幽蓝气息，顺着毒牙咬出的接触点，丝丝缕缕地渗进了莹白的玉质深处！
“啊——！”
王西施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尖叫！她指着影子怀里，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她看见了！那方玉玺，就在被毒牙咬住的龙纽边缘，莹润的玉质内部，竟然瞬间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深处，隐隐透出一丝极淡、却异常刺眼的幽蓝色！像冰封的毒蛇在苏醒！
“妖…妖怪！他…他是妖怪！”王西施的声音彻底破了音，带着崩溃的哭腔，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河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影子根本没听见王西施的尖叫。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里这具小小的身体和那方被毒牙咬住的玉玺上。铁蛋的颤抖越来越微弱，啃咬的力气也在迅速流失。玉玺上的幽蓝裂纹如同活物，在莹白的玉质里缓慢地蔓延、加深！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混合着玉玺本身的沉重威压，从接触点疯狂地涌出！
就在这时！
河滩对岸那片黑黢黢的杂树林里，猛地亮起了几点跳动的火光！火光迅速移动，朝着河岸这边逼近！隐约还能听见人声和狗吠！
“在那边！河滩上！”
“放狗！别让那抱孩子的跑了！”
追兵！还带着狗！
冰冷的绝望像毒蛇，瞬间缠紧了影子的心脏。前有绝路，后有追兵，怀里还有个抱着玉玺啃、随时可能彻底爆开的“毒瘤”！
他抱着铁蛋，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河对岸越来越近的火光。怀里的小东西似乎也被那逼近的危险惊动，啃咬玉玺的动作停了，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细弱游丝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只有那颗毒牙，还死死地嵌在玉玺冰冷的龙纽上，像长在了上面。
河风更冷了，吹得影子湿透的衣襟猎猎作响。左肩的伤口疼得麻木，血大概快流干了。他看着对岸逼近的火光，听着越来越清晰的狗吠和人声。怀里铁蛋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肩膀上那块深紫色的毒斑，颜色黑得像墨，在玉玺的压制下，边缘又开始隐隐泛起那要命的幽蓝。
完了吗？
影子面具后的脸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空茫的疲惫。皇帝的托付，血淋淋的真相，怀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小东西…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低头，看着铁蛋那张毫无血色、痛苦皱紧的小脸。这小麻烦精…到死都给他找麻烦。
他握紧了腰后匕首冰冷的柄。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
“噗通！”
一声更大的水响，就在他脚边炸开！
是王西施！她不知何时从冰冷的河水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浑身湿透，头发糊在脸上，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可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首勾勾地盯着影子怀里——盯着那方被毒牙咬住、裂纹蔓延的玉玺！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玉玺印面上，那个“受命于天”的“天”字上！就在刚才毒牙啃咬、幽蓝裂纹蔓延的中心，那玉质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烛火被惊醒，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光芒…那形状…
王西施脑子里“轰”的一声！她爹喝醉了酒说的那些颠三倒西的醉话，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进她脑子里——“…龙纹现…山河动…真龙血…镇八荒…”
她看着那点暗金光芒，又猛地看向铁蛋肩膀上那块深紫色的毒斑！那毒斑在玉玺的压制下，疯狂扭动的边缘…那形状…那形状不正是…？！
一个疯狂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所有的恐惧！
“别…别杀他——！！！”
王西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疯狂！她不是扑向追兵，也不是扑向影子，而是如同护崽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影子怀里那个咬着玉玺、浑身是毒的婴儿——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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