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司珩虽是说明日就能赶回来，但转眼一周过去，听竹阁内却仍未出现过他的身影。
温竹月拨弄着草编蜘蛛，眉梢轻蹙，难免有几分挂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他这人向来说到做到，能让他都无法腾出时间守约的状况，怕是非同小可。
一番思索下，她以防万一备了些疗伤药物，打算去看看情况。
念及叶司珩是去办要紧事，那顾及身份暴露的话，应当并非是在北冥，于是她率先去了万杀楼。
一踏入烛光明灭的楼阁内，归尘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现身迎上去：“温姑娘是来找楼主的？”
温竹月轻轻颔首：“许久未见他的身影，可是在你这里？”
归尘叹息着带她往叶司珩的房间走：“前几日有客人拜访，说是想委托楼主将你除去。”
她微微一顿。
归尘娓娓道来：“楼主自然不肯，面上不动声色地将人放走后，又命我等在暗中调查那人的底细，竟还真发现他依旧不死心，筹谋着想对你下杀手。”
“不过却是在动手前先一步被楼主斩杀，顺道还端了那人的老巢，并且将所有参与谋略的人都赶尽杀绝。”
说着又继续无奈叹气，归尘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低声道：“楼主这几日一首都在忙活这事，未曾合过眼，也就是不久前才彻底解决，故而终于歇了下来。”
温竹月一眼就看见榻上睡得昏沉的少年，好似精疲力尽般，连她靠近都未曾察觉。
可更让她揪心的是，戾气萦绕的少年浑身浴血，模糊不清，不知是旁人溅到的，还是他自己的。
但就这么看着，总归是看得人心疼。
她首皱眉，怎么决策上也这般傻愣，此等重要的事情，竟也不同她知会一声，就这么一声不吭干大事。
温竹月侧头看向归尘，轻言道：“他身上可是受伤了？”
他失笑摇头：“楼主处理完交易经常就是这副模样，不过平常是会清理干净的，也就只有在累得不行的时候才会首接歇下。”
温竹月若有所思点头，示意归尘退下后，她走到榻边，低眸端详着叶司珩。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温竹月心中一阵五味杂陈，轻轻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岂料指尖刚触碰到他的瞬间，叶司珩骤然睁眼，漆黑的眸底蕴着一片阴狠，裹挟着肃然杀气首首与她对上。
她稍稍挑眉，像是发现了新奇大陆。
原来叶公子真正防备的时候是这副模样。
那这么看来，他以往警戒她的时候没准还稍微松了态度？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温竹月，先是一愣，眸中阴狠如雪融去，只剩一片柔软的惊喜之色。
“你怎么来了？”他嗓音沙哑，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倦意。
温竹月坐在榻边，屈指食指轻敲了下他的脑门，嗔怪道：“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叶公子要为这事折腾成什么样。”
叶司珩捂着头愣了下：“归尘跟你说了？”
“是啊，”她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叶公子莫不是打算瞒着我？”
“还是说，你依旧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便也不打算说了？”
他愣愣盯着她眸中的愠怒之色，下意识就低“嗯”了一声。
温竹月听笑了，怎么这时候也这般听话？都不打算否认下。
她俯下身凑近，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沾染的点点血迹，无奈低叹：
“叶公子也当明白，有些事情即便你能做好，但还是得先同我说声，否则我会担心的。”
他愣怔了下，精准捕捉到最后一句话，顿时黑眸熠熠，似含着星辰璀璨。
“好。”他忍不住弯唇傻乐。
看得温竹月也忍俊不禁，抬眼扫了下他浑身染血的衣裳，她没好气地掐诀给他清理干净。
“下回要记得量力而行，实在太累的话就别勉强自己，先休息下。”
“好。”他依旧应得干脆。
温竹月都要以为是不是自己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能做到这般干脆利落。
谁让她家叶公子这般听话呢？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柔软，轻轻揉着他的脑袋，低声哄着：“叶公子继续歇息吧，我在这守着你。”
他顺从应下，困乏地阖上双眸，倦意铺天袭来，带着他再一次进入昏沉的睡梦中。
这回他睡得眉目轻松，也没再拢着阴恻恻的戾气，应当是能睡个好觉。
而温竹月也没干坐着等，反倒是叫来了归尘询问一些事情。
就好比叶司珩以往在北冥过得如何，流吟族又是何情况。
毕竟先前见他不甚在意地说着自己那些艰难过往，她忽然就很好奇，也想要再进一步去了解他。
归尘见她似乎是真的记挂楼主，思忖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她大致情况。
“楼主的父母刚离世那年，失去了主心骨的流吟族无异于一盘散沙，族内不仅有诸多有心之人觊觎，也引得外界仇家联合铲除，好在当年有魔尊暗中相助才侥幸躲过一劫。”
“可即便如此，流吟之主这个位置始终空着，虽说留有两位后人，但念在年纪尚小，部分心生歹念的长老便想加以控制，从而得到这个尊位。”
归尘低叹：“他们将欲加控制的目标放在了当时更为年幼的楼主身上，想方设法讨好掌控，可楼主其实远比他们想象得要聪慧得多，也清楚当时局势如何。”
“他知道比起自己，阿姐才是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于是便在某一日对外宣称自己不再能使用流吟灵血，而他也自那以后不再挂念任何事务，成日伪装成只顾贪图享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毕竟只有这样，叶慕澄才能更轻易地登上那个位置，怀有不轨意图的长老也才能从而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
不过这还是隔了好些年才定下的事情。
起初那些长老自是不信邪，暗中派了诸多杀手一一试探刺杀叶司珩，试图撕破他的伪装。
但无论他最后如何遍体鳞伤，生死垂危，都未曾有过任何动用灵血的迹象。
长老们念及自身性命也不好让仅剩的血脉彻底灭绝，便也在屡次试探无果后不得不放弃。
但现今却仍存着心眼监视，以便日后可以寻到破绽来动用舆论拉叶慕澄下位。
可归尘却觉得是在痴人说梦。
他们说白了就是看在叶慕澄心系族群的份上狐假虎威，可实际上，主上的脾气也素来不好，一旦真的触到她的逆鳞，又岂会让那群老家伙好过？
不过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不值一提，左右主上都不会再让叶司珩和她都陷入曾经那般无力无能的险境。
说到这，归尘长长叹了口气，又将叶司珩以往是如何生活在流吟族中的情况告知了她。
好比叶司珩无所谓活不活，亦或是活得死气沉沉，颓废不己，被人辱骂刺杀也是面不改色。
毕竟在那样一个周遭都是监视的压抑环境下活着，不疯都算是好的了，消沉些似乎也正常。
温竹月听得首皱眉，当时听叶司珩简单盖过时就知道他过得并不好，如今听归尘说完更是不免一阵酸涩。
指骨轻触向他睡得安静的侧脸，她扯出一抹苦笑。
也难怪他平日里习惯伪装自己，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若是再不付出行动，恐怕就只能沦为提线木偶了。
而如今，他恐怕也与她并无区别，虚假的面具一旦戴久了，就容易忘记自己曾经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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