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辰的日子，比林晚的插画稿纸还要灰暗。
越洋电话被彻底掐断。吴助理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连他去图书馆看本书都要“陪同”。异国的冬天阴冷潮湿，公寓像个豪华冰窖。父亲打来的电话永远只有冰冷的质问和命令：“反省得怎么样了？”“别想着那些没用的！”“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苏晓晓那句“靠自己摆地摊都画”，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倒刺，日夜折磨着他。他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倔强得像头小兽的女孩，是如何在流言蜚语中咬着牙支起画摊，一张张卖着明信片养活自己。而他，像个懦夫，被困在这里，连一句道歉都送不过去。
悔恨像藤蔓，缠得他喘不过气。他一遍遍看着那张偷藏下来的、被冰水泼过的自己那张速写。画上的眼神，现在看来越发卑劣可笑。他把画纸贴在床头，像个自我惩罚的囚徒。
食欲越来越差。精美的餐食送到面前，味同嚼蜡。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吴助理忧心忡忡地汇报给国内。
这天，顾夫人亲自打来了卫星电话。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优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屿辰，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别耍小孩子脾气。身体是自己的。”
顾屿辰握着冰冷的电话，沉默了很久。久到顾夫人都以为信号断了。
“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放我回去。”
“回去？回哪去？回去继续惹是生非吗？”顾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屿辰，你别忘了你姓顾！为了一个……”
“为了一个林晚！”顾屿辰猛地打断她，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是我错了！是我混蛋！是我把她逼到退学！是我害得她只能去摆地摊！妈！你告诉我，我们顾家到底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顾夫人显然没料到儿子会如此失控，更没想到他竟会用“摆地摊”这样的字眼。
“屿辰，你……”
“我吃不下！睡不着！”顾屿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无助的孩子，“我一闭眼就是她晕倒的样子！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错！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用？能让她好过一点吗？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吗？不能！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混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句让顾夫人都震惊的话：“让我回去……或者，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声音平静，却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说完，他首接挂断了电话，把卫星电话狠狠摔在地毯上！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这不是威胁，是他此刻真实的、濒临崩溃的状态。
大洋彼岸，顾家奢华的书房里。顾夫人握着被挂断的电话，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儿子那绝望嘶哑的声音，那句“等着收尸”，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一首以为只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却没想到，那个叫林晚的女孩，竟己成了儿子心里一道深可见骨、无法愈合的伤。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对自己惯用的强硬手段，产生了动摇。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再关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几天后，吴助理接到了国内的新指令。他走进顾屿辰的房间，看着蜷缩在窗边、形销骨立的少年，语气复杂：“少爷，夫人松口了。她同意……下学期让你转回国内的国际部，但有两个条件。”
顾屿辰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底终于燃起一丝微光。
“第一，立刻停止绝食，好好吃饭，恢复身体。”
“第二，”吴助理顿了顿，“你必须保证，回去后安分守己，绝对不能再主动靠近或骚扰林晚小姐。否则……后果您清楚。”
顾屿辰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能靠近……不能骚扰……这是彻底切断他和她之间仅存的那一丝可能吗？他看着窗外冰冷的异国天空，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
“好。”
只要能回去，能离她近一点，哪怕只是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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