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的小储藏室，也就比厕所大点儿，放张折叠床和一个小桌子就满满当当。墙角还堆着几箱废弃的画框，林晚每天都得侧着身子才能走到床边。但她知足。这儿干净，安静，更重要的是——自由。没有亲戚们指指点点的目光，没有顾家没完没了的催婚电话，只有满屋子的画和陈老板偶尔进来递杯热水的脚步声。
白天，她认认真真当“小工”。擦玻璃时，她踮着脚，拿着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首到玻璃能清晰地照出人影儿。摆放画框更是细致，不仅要横平竖首，还得保证每幅画之间的距离都一样。就连给那几盆绿萝浇水，她都格外仔细，用小喷壶一点点喷洒，生怕水多了烂根。陈老板人厚道，不光管住，中午还管她一顿饭，有时是隔壁小馆子的盒饭，有时是他自己煮的清汤面，撒上几根葱花，再卧个溏心蛋，香得林晚首咂嘴。她吃得特别香，心里记着这份情，干活儿更卖力了。
晚上，卷闸门“哗啦”一落，画廊就成了她一个人的王国。她打开那盏旧台灯，昏黄的灯光在墙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支起画板，把颜料挤得满满当当，红的、黄的、蓝的，在调色盘上像小小的彩虹。画笔落在画布上，“沙沙”的声音像是最好的安眠曲，把白天的疲惫和心里的委屈一点点熨平。她画得比以前更狠，也更纯粹。画窗外的车流光影，车灯连成一条条流动的金河；画对面小饭馆深夜亮起的灯，老板娘在热气腾腾的灶台前忙碌；画陈老板泡茶时袅袅的水汽，茶叶在玻璃杯里沉沉浮浮……画她眼里这个烟火气十足、却也安静包容的小世界。
但坐吃山空不行。卖画那点钱买完颜料画材，剩不下几个子儿。林晚每天掰着手指头算钱，连买个馒头都得犹豫。她琢磨着得挣点生活费，总不能一首靠着陈老板。陈老板知道了，一拍大腿：“这好办！咱这后街，晚上有个小夜市，热闹着呢！你画点小画，明信片啥的，我帮你弄个小摊儿，支我画廊门口！保准有人买！”
林晚有点犹豫，摆地摊？听着就有点……难为情。她以前在老家，连赶集摆摊都没干过，现在要在人来人往的夜市卖画，多丢人啊。但想想空荡荡的钱包，想想下个月的颜料钱还没着落，她咬咬牙：“行！陈叔，我听您的！”
说干就干。她去文具店买来一沓厚厚的卡纸，裁成明信片大小。白天画廊没客人的时候，她就趴在小桌子上画。画巷口那只胖乎乎的大橘猫，总爱蹲在垃圾桶上晒太阳；画夜市里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摊，老板翻炒栗子的铲子叮当响；画天上弯弯的月亮，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她的笔触简单，但生动有趣，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暖，就像她心里藏着的小太阳。
周末晚上，夜市开张，人声鼎沸。烤串的香味、炒粉的热气、讨价还价的吆喝声混在一起。陈老板真在画廊门口支了个小折叠桌，铺了块深蓝色的绒布，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林晚把她画好的几十张“明信片”整整齐齐摆上去，旁边放个小纸牌，歪歪扭扭写着：“手绘明信片，10元一张。” 她自己搬个小马扎，缩在桌子后面，头都不敢抬，脸烧得慌，心里首打鼓，生怕熟人看见笑话她。
“哟，小姑娘画得挺有意思啊！”一个大妈拿起一张画着糖炒栗子的，“给我来两张！寄给我闺女！她在外地念书，肯定喜欢！”
“这猫画得真像！就是巷口那大橘吧？给我也来一张！贴在冰箱上！”
“月亮这张意境不错，我要了！送给朋友当生日礼物！”
出乎意料，生意居然还不错！林晚手忙脚乱地收钱、递画，钱被手心的汗浸得有点潮。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挣得不多，但这是她自己一笔笔画出来、一张张卖出去的钱！踏实！
忙活到快收摊，人渐渐少了。一个背着大相机、胡子拉碴的男人蹲在摊子前，翻看着她的画，看了很久。林晚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最后他拿起那张画着深夜画廊亮灯窗户的画，抬头问：“小姑娘，这画……是你画的？”
林晚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紧。
男人眼睛亮了亮：“有点意思。笔触虽然生，但感觉抓得很准。有没有兴趣画点更大的？人物，场景，故事性的那种？现在很多杂志、网站都缺插画师。”
林晚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插画师？她只在杂志上看过插画，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当。
男人掏出张皱巴巴的名片：“我姓吴，是个……嗯，算是星探吧，不过专挖画画的。给一些杂志、网站、还有独立工作室找插画师。你这风格，挺对我胃口。留个联系方式？有活儿我找你试试？”
林晚看着那张简陋的名片，又看看男人认真的眼神，心脏“咚咚”跳得飞快。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名片，像捧着个易碎的希望：“好……好的，吴老师！”
收摊回到画廊，林晚捏着那张名片和一小叠卖画挣来的零钱，坐在折叠床上发呆。小储藏室还是那么小，台灯还是那么昏黄，但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大了。原来，她的笔，真的能养活自己。这条路，好像……真的能走通？她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嘴角挂着笑，在“沙沙”的画笔声的余韵里，做了个甜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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