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市图书馆比平时热闹。赵小赵在计算机区转了三圈都没找到彭夕，正怀疑她是不是爽约了，却在最角落的自修区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彭夕缩在一张矮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C++程序设计》，而是一堆手工珠串材料。她手指翻飞，一颗颗细小的珠子在她指尖变成精巧的图案，速度快得惊人。
"不是说要教我数学吗？"赵小赵把豆浆放在她面前。
彭夕手一抖，线头滑脱，几颗珠子滚到地上。她慌忙去捡，额头撞到桌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没事吧？"赵小赵蹲下身，正好对上她含着泪光的眼睛。那么近，他能看见她睫毛上细小的水珠，像晨露挂在草叶上。
彭夕迅速别过脸："我...我先把活干完。"
"我帮你。"赵小赵拿起几颗珠子，"这样穿？"
"不对，要按颜色顺序。"彭夕纠正他，声音轻但坚定，"红、蓝、绿、黄，循环西次，然后..."
赵小赵故意穿错几次，看着彭夕急得鼻尖冒汗又不敢大声指正的样子，莫名想起前世她教自己打领带时的情景。那时她也是这样，手把手地教，呼吸轻轻拂过他颈侧。
"你经常来这里？"赵小赵状似随意地问。
彭夕点点头："这里...安静。"她没说的是，这里暖和，还有免费热水，比阴冷的筒子楼好多了。
"那本书，"赵小赵指了指远处的计算机书架，"你看得懂？"
彭夕的手指顿了一下，线头又松了。赵小赵注意到她耳尖变红了。
"就...随便看看。"
"我完全看不懂。"赵小赵夸张地叹气，"我们学校电脑课还在教打字呢，无聊死了。"
彭夕眼睛亮了一下："其实...电脑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
"比如..."彭夕咬了咬下唇，从书包最底层掏出一个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代码和算法，"我根据书上的例子，设计了一个自动生成珠串图案的程序..."
赵小赵屏住呼吸。那本子上的字迹工整得不可思议，复杂的逻辑流程图和代码注释井然有序。这哪是小学生水平，大学生都未必能做到。
"天啊，"赵小赵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太厉害了！"
彭夕猛地合上本子，像是怕被嘲笑："我...我瞎写的。"
"不，这真的很棒！"赵小赵急切地说，"你应该给王老师看看！"
王老师是学校的电脑课老师，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全校唯一懂点编程的人。
彭夕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
"为什么？"
"我舅舅说..."彭夕突然住了口，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淤青。
赵小赵胸口发闷。他想起前世彭夕入职第一家公司时，因为不敢展示实力差点错失转正机会。那时他还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赵小赵放轻声音，"下周电脑课，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作业？我完全不会。"
彭夕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说电脑课很无聊吗？"
"呃...突然感兴趣了。"赵小赵挠挠头，"作为交换，我帮你完成手工活？"
彭夕犹豫了很久，最终轻轻点头。
周一电脑课上，赵小赵故意把作业做得一团糟。王老师皱着眉看完，正要批评，赵小赵突然说："老师，彭夕说她有个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角落里的彭夕，她瞬间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鹌鹑。
"彭夕？"王老师有些意外，"什么想法？"
赵小赵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彭夕的鞋子。她抬起头，对上赵小赵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那个小本子。
"我...我想设计一个程序..."声音细如蚊蚋。
王老师起初只是礼貌性地翻看，渐渐地，他的表情变了。
"这是你写的？"他指着一段复杂算法，"你理解这段代码的意思吗？"
彭夕点点头，声音逐渐变稳："这是递归算法，用来生成分形图案...我参考了《C++程序设计》第137页的例子，但修改了参数..."
王老师的眼睛越瞪越大。下课铃响时，他宣布："彭夕，放学后留下来。赵小赵，你也来。"
放学后的电脑室里，王老师让彭夕现场编写一个小程序。赵小赵坐在一旁，看着那个平时缩手缩脚的女孩一坐到电脑前就像变了个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睛亮得惊人。
"天哪，"半小时后，王老师盯着屏幕喃喃自语，"这孩子是个天才..."
他转向赵小赵："你早就知道？"
赵小赵装傻："我就是觉得她挺聪明的。"
"彭夕，"王老师激动地说，"下个月市里有青少年编程比赛，我要推荐你参加！"
彭夕的脸色瞬间煞白："不...我不能..."
"为什么？一等奖有三千元奖金！"
"我舅舅..."彭夕的手指绞在一起，"他不让我参加课外活动。"
赵小赵插话："老师，能不能先别声张？等比赛有眉目了再说。"
王老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个孩子，点头同意。
接下来两周，彭夕每天放学后都留在电脑室特训。赵小赵则以"助手"名义陪着她，实际上是在做作业。有时抬头看到彭夕专注的侧脸，他会恍惚看到二十年后那个在深夜加班写代码的妻子，同样的神情，同样微蹙的眉头。
"你为什么对电脑这么感兴趣？"一天训练结束后，赵小赵忍不住问。
彭夕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沉以为她不会回答。
"电脑...很听话。"她最终轻声说，"你输入什么，它就输出什么。没有意外，没有...打骂。"
赵小赵胸口一阵刺痛。
比赛前三天，意外还是发生了。彭夕的养父不知从哪听说了消息，怒气冲冲地闯进学校。
"小贱骨头敢瞒着老子搞这些！"他揪着彭夕的衣领往外拖，"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王老师试图阻拦，却被一把推开。赵小赵眼睁睁看着姜雨晴被拽走，那双总是闪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满是恐惧。
当晚，赵小赵把事情告诉了父母。前世他的父母开明但忙碌，很少管他的事。但这次，29岁的灵魂知道如何争取他们的注意。
"爸，"赵小赵严肃地说，"那女孩是个天才，她会被毁掉的。"
赵父推了推眼镜："你怎么知道她是天才？"
"我看过她写的代码，比大学生还厉害。"赵小赵拿出手机——这是他重生后最不习惯的事，现在只能用按键机，"王老师说，她可能成为最年轻的省级编程比赛冠军。"
赵母担忧地问："她舅舅经常打她？"
赵沉点头，撩起袖子展示并不存在的伤痕："比这个还严重。"
赵父许母交换了一个眼神。第二天，赵父亲自开车带许沉去了彭夕家。
筒子楼的走廊阴暗潮湿，充斥着霉味和油烟味。赵小赵敲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咒骂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
门开了，彭夕的养父满身酒气："谁啊？"
"我是赵小赵的父亲。"赵父的声音不怒自威，"想跟您谈谈彭夕参加编程比赛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她得干活！"
"据我所知，她每天放学后都在做手工到深夜。"赵父平静地说，"如果比赛获奖，奖金三千元，是手工收入的十倍。"
男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而且，"赵父继续道，"如果她获得省级名次，学校会发奖学金，媒体也会报道...您作为监护人，会很有面子。"
赵小赵惊讶地看着父亲。没想到平时严肃的父亲这么会谈判。
最终达成的协议是：彭夕可以参赛，但奖金三分之二归养父；平时每天手工活减半，但周末补上；如果没获奖，以后再也不提这事。
离开时，赵小赵瞥见姜雨晴缩在厨房角落，脸上有新鲜的巴掌印，但眼睛亮得惊人。
比赛当天，赵小赵全家和王老师一起陪彭夕去了赛场。她穿着赵母临时买的蓝色连衣裙——巧合的是，这颜色和前世赵小赵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三个小时的比赛，赵小赵坐立不安。当彭夕最后一个走出考场时，小脸苍白，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怎么样？"赵小赵冲上去问。
彭夕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我...我可能做对了一道题。"
一周后结果公布，彭夕不仅获得小学组第一名，还破例被授予"特别创新奖"。评委主席激动地说，她设计的算法连大学生都未必能想到。
颁奖典礼上，当主持人念出她的名字，彭夕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挺首了背。闪光灯中，她下意识寻找赵小赵的身影。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她笑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像阴云中突然透出的一缕阳光。
赵小赵的心脏漏跳一拍。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爱上这个女孩。
回家的车上，彭夕因为晕车靠在赵小赵肩上睡着了。赵小赵轻轻扶着她的小脑袋，想起前世她也是这样，每次坐长途车都会睡着，然后抱怨他把肩膀放得太高。
"你喜欢她，是不是？"赵母从前座回头，小声问。
赵小赵耳根发热："妈！"
"挺好的小姑娘，"赵父罕见地插话，"就是命苦了点。"
赵小赵低头看着彭夕的睡颜，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在心里默默承诺：这一世，我会让你活得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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