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赵小赵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没有身体，没有边界，只有模糊的意识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会有一些光点闪过，像是遥远的星辰，又像是记忆的碎片。
——马柯推开井盖的剪影。
——共振装置爆发的绿光。
——体育馆坍塌时彭夕惊恐的面容。
这些片段转瞬即逝，无法抓住。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渐渐地，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微光。那光芒很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但却固执地存在着。赵小赵的意识本能地向它靠近。随着距离缩短，他认出了那光芒的特质——温暖、坚韧，带着草药和实验室的气息。
彭夕。
他想呼喊她的名字，但没有声音。他想伸手触碰那光芒，但没有形体。他只能静静"注视"着它，感受着那熟悉的存在感。
光芒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注意，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一条纤细的光线从中伸出，如同桥梁般向他延伸。赵小赵毫不犹豫地"踏上"这道光桥。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
——医院病房里，他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脸色灰白如死人。彭夕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林远站在窗前，背影佝偻，手里拿着马柯的狗牌。
——苏媛正在检查一台生命体征监测仪，表情凝重。
——窗外，城市的天空不再是暗红色，而是呈现出久违的蓝色。
这些画面太过真实，赵小赵的意识剧烈震荡起来。光桥开始不稳，远处的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重新吞噬他。
"不！"他本能地抗拒着，"我要回去！"
光桥剧烈摇晃，几乎要断裂。就在这危急时刻，赵小赵感到另一股力量加入了——不是彭夕的那种理性而坚韧的光，而是更加原始、更加狂野的能量，像是森林的低语，大地的脉动。
植物。是那些与他建立过连接的植物在呼唤他！
两股力量合力牵引，赵小赵的意识如离弦之箭，冲破了黑暗的束缚——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全身的剧痛。
赵小赵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强烈的光线让他立刻闭上了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赵小赵？"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医生！他醒了！"
轻柔的手捧住他的脸，熟悉的气息包围了他。赵小赵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彭夕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眼睛红肿，嘴角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欢...迎...回来。"她一字一顿地说，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赵小赵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像是沙漠，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彭夕立刻用棉签蘸水他的嘴唇。
"别急，你昏迷了整整两周。"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额头，"钢筋刺穿了你的肝脏和右肺，失血超过50%。我们几乎以为..."
她的声音哽住了，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赵小赵艰难地抬起手——上面插着输液管——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苏媛带着医疗团队冲了进来。"奇迹！"她检查着监护仪上的数据，"所有生命体征都在恢复！"
接下来的检查如同酷刑，但赵小赵咬牙忍受。当医生们终于离开，只留下彭夕和苏媛时，他己经精疲力竭，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马柯..."他嘶哑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彭夕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没能出来。"她轻声说，"但他的牺牲拯救了整座城市。核爆摧毁了主节点，切断了蚀心者的蜂巢网络。剩下的个体变得混乱无序，军队和幸存者正在清理它们。"
苏媛补充道："天空的异常云层己经开始消散，阳光强度恢复了65%。气象模型显示，三个月内气候将基本恢复正常。"
"植物..."赵小赵突然想起那些帮助他回来的感觉，"它们在...呼唤我..."
彭夕和苏媛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很有趣，"苏媛说，"因为自从主节点被摧毁后，我们发现城市中的植物确实表现出异常的活性。尤其是那些你曾经接触过的种类，它们几乎形成了一种...网络。"
"我们把你安置在这家医院，就是因为楼顶花园有一株你曾经共鸣过的银杏树。"彭夕指向天花板，"苏博士认为它可能对你的康复有帮助。"
赵小赵闭上眼睛，尝试感知。虽然极其微弱，但他确实能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个温暖的、古老的存在，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守护着病床。
"其他...共鸣者？"他艰难地问。
"全国范围内己经确认了九例。"彭夕拿出平板电脑，"能力各不相同，但都与环境适应有关。林局长建立了一个特殊部门来研究和协调这些能力者。"
苏媛看了看表："说到林局长，他应该己经到了。我去接他。"她朝赵小赵笑了笑，"好好休息，你创造了医学奇迹。"
当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彭夕握住赵小赵的手。"我以为要失去你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赵小赵从未听过的脆弱，"你的器官接连衰竭，连苏博士都束手无策...然后三天前，窗外的植物突然开始发光，你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下来。"
赵小赵轻轻回握，虽然力道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你...也来找我...在黑暗里。"
彭夕的眼睛瞪大了。"你真的感知到了？苏博士的理论是对的...意识量子纠缠..."她突然停下来，摇了摇头，"不，现在不说这些。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赵小赵注视着那束光，意识到这是灾难以来他见过的、最接近正常阳光的光线。
"外面...怎么样了？"他问。
彭夕帮他调整病床，让他能看到窗外。透过玻璃，赵小赵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暗红，而是带着淡淡灰蓝的正常色调。远处，几栋大楼的轮廓清晰可见，没有烟雾，没有火光。
"通讯恢复了70%，电力供应正在逐步修复。"彭夕说，"幸存者聚集在几个主要避难所，开始清理街道，重建家园。"她停顿了一下，"死亡人数...很惊人，但比我们最坏的预测要少。"
门再次打开，林远大步走了进来。这位一向威严的男人看起来老了十岁，鬓角全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欢迎回到活人的世界，士兵。"他的声音沙哑但坚定，"你的英勇行为将被载入史册。"
赵小赵想说自己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但林远抬手制止了他。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只想说两件事。"林远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第一，马柯的牺牲不会被忘记。第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被正式招募了。等你康复，有一个新组建的部门需要你的特殊才能。"
"爸！"彭夕抗议道，"他才刚醒！"
林远笑了笑："只是提前通知，让他有康复的动力。"他转向赵小赵，"好好休息，士兵。世界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他离开后，彭夕气呼呼地嘟囔着什么关于"工作狂"和"不知休息为何物"的话。赵小赵忍不住笑了，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
"活该。"彭夕嘴上这么说，却小心地帮他调整了枕头，"你需要至少一个月的静养。苏博士说你的能力暂时处于休眠状态，过度使用可能会..."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打断。医院广播系统突然启动："紧急情况！所有人员注意！东区隔离墙遭到突破！重复，东区隔离墙遭到突破！所有非必要人员立即撤离至安全区域！"
彭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主节点己经被摧毁了..."
赵小赵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剧痛让他跌回床上。"帮...我..."他咬牙道。
"不行！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如果...它们回来...一切...都白费了..."赵小赵抓住彭夕的手，"轮椅...至少...让我...看到..."
彭夕犹豫了一秒，然后果断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当护士冲进来时，她命令道："准备轮椅和静脉注射架，快！"
五分钟后，赵小赵被推到了屋顶花园。尽管疼痛几乎让他晕厥，但当他看到那株古老的银杏树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树木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到来，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欢迎声。
彭夕将轮椅推到栏杆边。远处，东区的天空被不祥的紫色光芒笼罩。即使从这里，也能看到混乱的人群在街道上奔逃。
"不是蚀心者..."彭夕用望远镜观察后说，"是幸存者！他们在互相攻击，像是...疯了？"
赵小赵闭上眼睛，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那一丝能力。虽然微弱，但他确实感知到了——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能量波动，但比之前的更加分散，更加...狡猾。
"残余...能量..."他艰难地说，"没有...形体...只是...影响...心智..."
彭夕立刻明白了："主节点的碎片！它们没有实体形态，但仍在散发精神干扰！"她抓起通讯器，"爸！需要声波武器和精神镇定剂！这不是物理攻击，是精神污染！"
就在她通话时，赵小赵注视着那株银杏树。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树干。
"帮...我..."他无声地请求。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一缕微弱的绿光从他的指尖流入树干。银杏树剧烈摇晃起来，树叶发出前所未有的响亮沙沙声。赵小赵感到一阵剧痛，伤口似乎又要裂开，但他咬牙坚持。
"赵小赵！你在干什么？"彭夕结束通话，惊恐地看着他。
"传递...警告..."他挤出这几个字，汗水浸透了病号服。
奇迹发生了。以银杏树为中心，一股奇特的波动扩散开来。附近的植物开始发光，然后是更远处的，一波接一波，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向东区蔓延而去！
彭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你在...利用植物网络传递反制频率？"
赵小赵己经无力回答。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坚持到最后一刻才松手。当他在轮椅上时，远处的紫色光芒明显减弱了。
"有效！"彭夕看着望远镜惊呼，"骚乱在平息！人们开始恢复正常！"她转向赵小赵，却看到他脸色灰白，再次陷入昏迷。"不！医护兵！紧急情况！"
当医护人员冲上来将赵小赵推回急救室时，没人注意到那株银杏树的叶子全部转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像是在默默祈祷。而在更远的地方，整个城市的植物都在微微摇曳，仿佛在传递某种只有它们才懂的信息——
守望者醒了。地球的免疫系统正在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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