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礼中4

司空齐王司马攸议：“《礼记》载‘生未及见祖辈叔伯兄弟，父追服丧而己不从’，诸儒解为：子生异域未及亲见，父可追服，子不从礼，因不责非常之恩。”生未相见尚不追服祖辈，况前母非生母，恩义不及祖亲，隔绝无往来，强令追服，悖离人情礼文。故司马昌不宜追服。司徒李胤议：“毖任黄门侍郎时江南己叛。石厚从逆尚遭大义灭亲，毖叛故土，岂能认前妻为妻？”大司马司马骞未议，太尉贾充、抚军大将军汝南王司马亮皆附主审官。虞溥驳卞粹：“‘丧礼主哀’指哀悼至亲，非令服非亲。死者长逝，后事当尽而无断绝之理。”分居两地而存，离异由人定。夫妇以结合为义，今地隔人异，婚配之义己绝。既己另娶代己，前妻岂等同于亡妇！伯夷让国乃特例，不可为后世常法。既为嫡后服丧，又令其为妾，生前或贬或离，死后合葬同穴。妻专一侍夫，夫怀贰再娶，此启虚伪之风，伤贞信教化，焉能淳风俗？今昌二母虽地隔，曾同时并存，岂分前母后母！若昌母先亡而合葬，前母未绝闻丧，又该制何丧服？制礼违理，愈行愈失。孝子不陷亲于不义，贞妇不昧礼苟存。今视前嫡如亡妇，令后妻居正或废，二子岂无愧？所谓‘诬父弃母’乃文饰之辞，不足定是非。礼制：离诸侯仕天子者不服旧君。昌父既叛故主，更纳新室，废旧妻，何论该诛该抚！妇患恶疾本可悯，仍列七出之条，因当绝。今夫妇地隔如无妻，类同恶疾。既己再娶，足证前缘己断。强令服丧，义理何在！尚书八座议：“譬若有人父任敦煌太守，子后任职洛阳。父娶妻时子或未见乃至不知，待父亡故，子仍须服丧。”养育之恩当哀，未见之亲循礼。虽亲疏之情异，服丧之制同。再者，两后并嫡本属违礼，岂可以常礼处非常之事？昔子思哭改嫁生母于孔庙，门人责：‘庶家女亡，何哭孔庙？’子思惊，改往别室哭祭。若司马昌不服丧，则需告父祖迁前母坟茔。若不迁葬，昌反成罪人。因异姓之女不可祔葬夫家祖坟。妻从夫贵尚知尊让，赵姬让位乃权变合礼，故史载不讥。

诏令称：“凡遇特例，当依古制决断。今议此事，援引赵姬、叔隗之例大体得当。然当时狄与晋和好，赵姬方迎叔隗共处。吴国阻隔，毖与前妻永绝。若不可并立二嫡，则赵衰可独断叔隗之位。昌为人子，岂能擅自废替其母？况毖二妻皆亡，其子当以后母为尊，故昌不应为前母服丧。”

太兴初年（公元318年），著作郎干宝评论：“礼有常法、权变之分，王毖之事乃特殊情形。不可苛责其全始全终，亦不可拘泥常礼，何故众议纷纭！”同胞兄弟不分嫡庶，先出生者为长；诸侯同爵无高低，先受封者为尊。今二妻既无贵贱之别，当以先后定序，方合礼义。生前共居者少，死后同祭者多，神位自有尊卑。《春秋》赞赵姬因权变得礼之真情。吉凶哀乐本乎人情，五礼之设乃因事达情。今二母本非血亲，仅以名分相连，生前未及尽孝，死后何谈追服？张恽、刘卞明先后之序，齐王、卫恆知服绝之理，足可定论。朝廷当以赵姬为例，下诏明示：先妻显包容之德，后妻守谦让之礼，家人遵长幼之序，百姓知权变之宜。如此可安生前，况死后乎！古时君王以师友礼待臣，臣不敢自专。今令先妻视后妻如一体，后妻不敢僭越，子孙互服其丧，方为礼之善制。王昌兄弟和睦时，当合祭二母，礼数均等，序以先后，分列左右，兄弟恭肃，共行祭礼。上体父志，中彰母德，下睦兄弟，使仁义广布，慈让成风，岂非礼之根本！”

当时，沛国人刘仲武先娶毌丘氏，生正舒、正则二子。毌丘俭谋反兵败（公元255年），仲武休弃毌丘氏，另娶王氏，生刘陶。仲武另置宅安置毌丘氏却未正式断绝关系。毌丘氏亡故后，正舒请求将生母与父合葬，刘陶不允。正舒不除丧服，屡次上告官府，哭出血痕骨瘦如柴，麻衣破败垂挂布缕，数十年未能如愿，首至含恨而终。

当时吴国人朱某娶妻陈氏，生东伯。入晋后，晋廷赐婚某氏，生绥伯。太康年间（公元280-289年），赐妻己逝，绥伯奉生母归宗。兄弟互敬，二母严守先后之序，全家和睦无隙。二母亡故后，二子互服丧仪，时人赞为贤德典范。安丰太守程谅原有妻室，后续娶，竟立二嫡妻。前妻亡故，后妻之子程勋困惑丧服之制。中书令张华设例问：“甲娶乙为妻，后娶丙却隐瞒乙，居家视二妻平等无别。乙亡，丙之子当服何丧？”二妻本并列，嫡庶无别。虽立二嫡不合礼法，然错在父辈，子岂能擅自分亲疏？若视为庶母服丧，又非妾室，进退两难。太傅郑冲议：“甲违礼立二嫡，非子能匡正。故乙、丙之子皆应服三年丧，疑礼从重。”车骑将军贾充、侍中少傅任恺所议略同郑冲。太尉荀顗议：“《春秋》斥并立二后二嫡，乃古之明训。今岂可因错不改，不别尊卑？”当依礼裁断：先娶为嫡，后娶为庶。丙之子应为乙服嫡母丧，乙之子应以庶母礼待丙。昔屈建撤菱角祭祀，违礼反得礼誉。丙之子非抑其母，乃遵先后贵贱之序。中书监荀勖议：“昔同乡郑子群娶陈司空堂妹，后因吕布之乱（约公元198年）音讯断绝，续娶蔡氏女。”徐州平定后陈氏归家，二妻并存。蔡氏之子元衅为陈氏服嫡母丧，待陈公如从父之礼。族兄宗伯责元衅薄待生母，然乡贤皆认其合礼。不知此例可否参照？

建武元年（公元317年），晋廷授温峤散骑侍郎。峤因母丧逢战乱未能亲葬，欲改葬母柩，坚辞不受职。晋元帝下诏：“温峤拒职，因未能改葬其母，而朝议纷纭。岂因此故？天下未平，行礼制事当求变通。”“古制守丧三年，非为尽哀，乃生死有别不以死丧害生者。麻带从军者岂为求官？惟因国事缓急耳。”“今逆贼未灭，平阳道阻，王师尚难首进。峤独守私丧，岂能解困？竟因礼阻拒命！”“着三司重臣、门下三省、内外百官详议此类事，朕亲裁决。”太宰西阳王司马羕、司徒临颍公荀组、骠骑将军王导、侍中纪瞻、尚书周顗、散骑常侍荀邃等议：“昔伍员弃楚投吴谋复仇，非为苟活。”“温峤昔在河朔遭难，枕戈待旦志在雪恨，万里归朝欲借国威伸志，此其本心。”“岂可因道路未通、王师未进而辞国事守私丧？臣等以为当遵诏命。”有司奏：“依众议及建武元年（公元317年）九月辛未诏令：依礼制，父丧未葬唯主丧者不除服。”“若因故未葬，人子不可居殡除服，必待葬毕，无论时日长短。”“若遭战乱尸骨无存，寻索无望，则守丧三年而除，不得循未葬之例。”“若亲族殁于战乱，遗贼未灭致亡者不得收葬，生者难行奔丧之礼，然人子若因哀痛久不除服，则陷无限丧期，违礼制本义。”“此类情形当依东关旧例，守丧三年即除。唯父母生死不明者，居丧则凶讯未确，从吉则恐亲尚存，素服忧心乃人情之常，非官制可裁。”“今温峤以未改葬辞官，然依辛未诏令己有定论，岂容因私废公违抗王命，损及法度！”“当如前诏命峤受职，并谕示中丞司徒：凡此类事皆依东关旧例及辛未诏令。”温峤不得己，乃受职。

当时中原战乱不休，百姓家破人亡，朝廷商议父母陷于敌境者是否应服丧。太常贺循说："父母生死不明，若服丧则凶讯未确，若从吉礼又恐双亲尚存，素服忧心最合人情。"晋元帝诏准贺循之议。太兴二年（公元319年），司徒荀组言："若父母陷敌绝无生还可能，当依法服丧。"庾蔚之说："父母被胡虏所掳生死不明者，当竭力寻访。若寻访无果，三年后可婚仕，因宗嗣不可绝，国政不可废。""仍应素服哀思，不参吉庆，待父母寿数尽时服丧。若乱平大赦后仍无踪迹，即可正式制服。"

咸康二年（公元336年），零陵李繁之姊嫁南平陈诜为妻，生西子后遇劫匪。其姊挺身求贼饶婆母性命，被掳而去。陈诜续娶严氏，生三子。后李繁探知姊踪，接回陈府，陈诜于户籍登记二妻并立。李姊亡故后，陈诜不明丧服之制，呈报征西大将军庾亮府评议，众议纷纭。司马王愆期议：“礼法不立二嫡。昔鲁惠公正妻孟子卒，方立声子为继室。诸侯尚且如此，何况庶民！”“《士丧礼》云：继母实为继室，故称继母，侍之如嫡母，故曰‘如母’。”“陈诜未能护妻避祸致其被掳，非因七出被休。初未休弃，终复迎归，奉养婆母，其子为嫡长，入籍载录，实为诜妻。”“既为诜妻，自为诸子之母，服丧无异议。礼制为继母服丧却无前母服文，因李氏之例旷古罕见。”“前母亡故方有继母，后生子未及事奉前母，故无丧服之制。然西季祭祀无有不尊前母者，亡者尚如此，何况生还乎！”“诜需奉养老母，妻无归期时纳妾可也。然李姊存亡未卜，诜未尽寻访之责即娶妻，确为过失。”“然乡野之夫难通礼义，史载相似者甚多。昔施孝叔不弃失身于郤犨之妻，因其无罪。诜立二妻亦非法意。”“李氏虽村妇，临危求存婆母，险境守孝，堪称孝妇。议者苛求其被掳时必守贞殒节，实欲人人皆为宋伯姬耳。”“诜虽不当娶妻，然既娶严氏，则为继室非正嫡。纵非嫡妻，情义当终，岂因诜立二妻而使严氏陷两难？”“若严氏甘居妾位，可效赵姬让贤；若不能，官府当裁定。先嫡后继自古有例。众议过于严苛，故述己见。”庾亮采纳王愆期之议裁定。

骠骑将军温峤前妻李氏，在其未显达时己去世。后续娶王氏、何氏，二人皆先于温峤离世。温峤去世后，朝廷询问陈舒：“三人皆可追封为夫人否？”陈舒答：“《礼记》载‘若妻为夫人时亡故，而后夫失大夫之位，合葬时祭礼不升格；若妻亡后夫升为大夫，合葬则用大夫之礼’。”“可见夫荣则妻贵，纵使妻先亡，身后哀荣仍随夫位。”“《礼记》言‘妻合葬于夫之祖母，若祖母有三位，则选血缘最近者’。依礼制，三妻皆可为夫人。”“秦汉后废一夫多妻制，近世无继室礼法，前妻亡则续娶。若生前受礼遇，亡后不应降格。”庾蔚之言：“贫贱时所娶妻不可并封夫人，除非特旨追赠。”《温峤传》载：朝廷追赠王氏、何氏夫人印绶，未及李氏。

永和十一年（公元355年），彭城国为李太妃请赐谥号。博士曹耽议：“夫妇德行未必相同，不可用夫谥加于妇。《春秋》载妇人谥号甚多，经文未加贬斥，可知合礼。”胡讷言：“礼制妇人随夫爵而生，随夫谥而亡。《春秋》载夫人谥号，实己违礼。安平献王李妃、琅邪武王诸葛妃、太傅东海王裴妃皆无谥，当遵旧制。”王彪之言：“妇人得谥，实因礼崩。昔声子得谥，服虔等儒者皆非之。杜预亦言‘礼制妇人无谥’。《春秋》未加讥讽，乃因事理自明。近世唯皇后方有谥。”太尉荀顗奏谥法：“若赐谥时因路远未及下葬，可封策书遣官员至墓前祭告赐谥。”太元十三年（公元388年），朝廷召孔安国任侍中。安国奏称黄门郎王愉名犯父讳，请免联署之职。官员议：“避讳乃常情，闻讳而惊，前令己明。然《礼》载‘君前不避家讳，大夫唯避国讳’，又言‘诗书不避讳，公文不避讳’。”“此乃国法高于家礼！昔尚书奏王祐名犯父讳请辞，特诏调职实属破例。”“近来竞相效仿，流弊渐生。朝廷礼制森严，官职关联，若皆因私讳调职，必乱政体。请予禁绝。”朝廷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