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元帝明帝

晋元帝名司马睿，字景文，是晋宣帝司马懿的曾孙，琅邪恭王司马觐之子。咸宁二年（276年）生于洛阳，出生时室内突现奇异光芒，满屋通明，所垫草席如同刚收割般鲜亮。成年后，左额骨旁生有白毛，鼻梁高挺如龙颜，双目炯炯有神，顾盼间神采奕奕。十五岁继承琅邪王爵位，年少时便以德行闻名。晋惠帝时，皇室多难，司马睿常以谦恭节俭退避自保，得以免祸。他沉稳聪敏且胸怀宽广，不露锋芒，故当时人未察觉其非凡。唯有侍中嵇绍另眼相看，对人言：“琅邪王骨相非凡，恐非久居人下之相。”元康二年（292年），任员外散骑常侍，后升左将军，随军讨伐成都王司马颖。荡阴之战溃败后，叔父东安王司马繇被司马颖杀害。司马睿恐遭牵连，欲逃亡。当夜月明如昼，禁卫森严，司马睿无法脱身，处境危急。片刻后乌云蔽月，雷雨骤降，守卫松懈，他趁机潜逃。司马颖早己下令关卡拦截贵人，司马睿逃至河阳渡口，被守吏阻拦。随从宋典随后赶到，用马鞭轻抽其马笑道：“管事的！官府禁行贵人，连你也被查？”守吏遂放行。抵达洛阳后，司马睿接生母夏侯太妃返回封国。东海王司马越在下邳募兵时，暂授司马睿辅国将军职，后升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镇守下邳。不久迁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司马越西迎晋怀帝，留司马睿镇守后方。永嘉初年（307年），依王导之计，司马睿移镇建邺（今南京），任顾荣为军司马，贺循为幕僚，王敦、王导、周顗、刁协为心腹重臣，招纳贤士、体察民情，江东人心渐附。恰逢夏侯太妃在封国去世，司马睿上表请归丧，葬毕返镇，受封宣城郡二万户，加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奉司马越之命讨伐征东将军周馥，将其击退。晋怀帝被俘至平阳后，司空荀藩等人传檄天下，推司马睿为盟主。江州刺史华轶抗命，司马睿派豫章内史周广、前江州刺史卫展擒杀之。晋愍帝即位后，司马睿加封左丞相，一年后进位丞相、大都督中外诸军事。派将领平定江东，斩宣城叛将孙弼，平湘州杜弢之乱，以朝廷名义赦免荆扬二州。长安失陷后，司马睿亲披铠甲，驻军郊野，传檄西方，集结天下兵马，誓师北伐。当时临安现玉册，江宁出白玉麒麟神玺，刻“长寿万年”之文，日现双重光晕，世人皆视为晋室中兴之兆。

建武元年（317年）春二月辛巳日，平东将军宋哲抵达，宣读晋愍帝诏书：“时运困厄，朝纲不振。朕德行浅薄，继承大统，未能祈求天命长久、复兴晋室，致使匈奴逆贼率众侵犯，威逼都城。朕如今困守孤城，忧患重重，恐旦夕之间覆灭。卿持诏告知丞相（司马睿），详述朕意，令其代掌国政，坚守故都，修复宗庙陵墓，以洗刷国耻。”三月，司马睿身着素服出城设帐，哀悼愍帝三日。西阳王司马羕及群臣、州郡长官等劝司马睿称帝，司马睿拒绝。司马羕等人以死相逼，多次恳请。司马睿流泪慨叹：“我乃罪人，唯愿恪守臣节、殉国明志，以雪国耻，或可抵罪。我本是琅邪王，诸君何苦一再相逼！”随即召私仆备车，欲返回封国。群臣不敢再逼，请依魏、晋旧例先立晋王，司马睿应允。辛卯日，司马睿即晋王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武。但杀害祖父母、父母者，及刘聪、石勒等敌酋，不在赦免之列。任命诸参军为奉车都尉，幕僚为驸马都尉，征辟属官百余人，时人称“百六掾”。随后设置百官，在建康（今南京）建立宗庙社稷。当时各地争献祥瑞，司马睿说：“我肩负天下重任，尚未反省过失，何来祥瑞？”丙辰日，立世子司马绍为晋王太子。任命抚军大将军、西阳王司马羕为太保，征南大将军、汉安侯王敦为大将军，右将军王导为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将军，左长史刁协为尚书左仆射。封王子司马裒为琅邪王。六月丙寅日，司空兼并州刺史广武侯刘琨，幽州刺史、左贤王、渤海公段匹磾，护乌丸校尉、镇北将军刘翰，单于、广宁公段辰，辽西公段眷，冀州刺史祝阿子劭续，青州刺史广饶侯曹嶷，兖州刺史定襄侯刘演，东夷校尉崔毖，鲜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联名上书劝司马睿称帝，奏文曰：

臣听闻上天生养万民，设立君主，是为顺应天地之道，治理百姓。圣明帝王深谙此理，知天地不可无祭祀，故躬身敬奉；知百姓不可无君主，故勉力治国。国家危难时，宗亲藩王扶正社稷；宗庙衰微时，贤明宗族延续祭祀。以此弘扬德政、稳固基业，自三皇五帝以来，无不遵循此道。追思高祖宣皇帝（司马懿）开创基业，世祖武皇帝（司马炎）一统华夏，三代圣君相继，西朝明主传承，恩德可比虞舜，国运更胜周朝。自元康年间（291-299年）起，祸乱频生；永嘉时期（307-313年），灾祸愈烈，天子失权，殒命异族之手，国势危如累卵。幸赖先帝遗德、祖宗庇佑，皇帝（司马睿）继立，复兴晋室。陛下天赋圣明，秉承智慧，自幼德行昭著，美名早传。宰辅总揽朝纲，百官协理政务，天下期盼中兴盛景，万民渴望重获生机。未料天灾未息，大难接连，国难未平，贼寇又起。逆贼刘曜肆虐长安，如犬羊横行，践踏都城。臣奉旨出使归来，惊闻长安去年十一月陷落，主上（愍帝）被俘囚禁，国宝流散，社稷再遭蛮夷之辱。臣遍览史书，如此凶险厄运，实为古今罕见。凡国土所育、血肉之躯，无不捶胸哀叹，悲泣于途。何况臣等蒙受三代皇恩，身居要职，闻此噩耗，肝胆俱裂，惊痛交加，情难自持，北望哀悼，君臣泣血。臣听闻治替、否极泰来，天命不改，气运终有所归。或经磨难而稳固国本，或历忧患而启迪圣主。故齐国有公孙无知之乱，而齐桓公小白终成五霸之首；晋国有骊姬之祸，而晋文公重耳终主诸侯之盟。社稷不安，必有人匡扶危局；百姓濒危，必有人延续国祚。陛下圣德通神，威仪合于天地，正应天命所归，承续千载国运。祥瑞显现，天人感应；中兴之兆，谶纬有载。自都城沦陷，天下分崩，人心惶惶，无所依托，纵是夏朝逢后羿之乱、周室遭犬戎之祸，亦不及今日惨痛。陛下安抚江东，统御吴地，以德怀柔，以刑伐叛，扬威震慑不臣，仗义号令天下。仁德广布，则天下归心；道义风行，则远方仰望。朝政井然有序，百姓安宁敬服。昔日少康中兴，夏史传为佳话；宣王复兴，周诗颂为盛事。何况陛下功勋感动上天，仁德光照西海，万民仰望，无不拥戴，凡声威教化所及，谁不愿为臣民？且宣帝（司马懿）后裔中，唯陛下众望所归，无人可及。天佑大晋，必立明主，承续晋室者，非陛下莫属！故近无异议，远无异心，歌颂者皆赞陛下宏图，诉讼者皆仰陛下圣明。天地交感，华夷归心。独角瑞兽、连理奇木等祥瑞征兆，数以百计。中原士族、边陲百姓，不约而同拥戴者，数以万计。故臣等冒死揣度天意，顺应华夏民心，恳请陛下登基称帝。愿陛下效舜禹至公之心，弃伯夷、巢父孤高之节；以社稷为重，不拘小节；以百姓为念，不执谦让；上慰祖宗眷顾之灵，下解万民仰望之苦。如此，便是令枯木逢春、朽骨生肌，天地神人皆得安宁，实为万民之幸！

臣听闻帝王之位不可长久空悬，国家政务不可长久荒废。空悬一日，则帝位危殆；荒废数日，则政务必乱。如今正值历代王朝衰微之际，又逢天下大难之年，狡诈敌寇伺机窥探，欲趁国家危弱，百姓动荡不安、无所依托，岂能弃之不顾？陛下纵然想退避拖延，如何对得起宗庙社稷？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昔日晋惠公被秦俘虏，晋国震动，吕甥（吕去阝）谋划拥立子圉为君，对外断绝敌人野心，对内安定举国人心。故有言道：“旧君虽失，新君继立，群臣和睦，亲我者受鼓舞，仇我者生畏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圣明如日月，洞察幽微，深谋远略皆出于胸中。臣等怀犬马忧国之心，期盼天下太平，故冒死尽陈赤诚，禀告陛下。臣等愧居地方要职，久处边远，不得列席朝堂、亲睹盛典，唯怀急切之心，遥望南方，不胜期盼。

晋元帝以优抚之令回复刘琨等人。此事详见《刘琨传》。石勒部将石季龙围攻谯城（今安徽亳州），平西将军祖逖率军击退敌军。己巳日，元帝向天下发布檄文：“逆贼石勒肆虐河北，多年未诛，流窜作乱。又派党羽石季龙率乌合之众渡黄河南下，荼毒生灵。平西将军祖逖率军讨伐，敌军当即溃败。今命车骑将军、琅邪王司马裒等九路大军，率精兵三万，分水陆西路首捣敌营，皆受祖逖节制。有能斩石季龙首级者，赏绢三千匹、黄金五十斤，封县侯，食邑二千户。若贼党中有人斩其首级献上，封赏相同。”七月，散骑侍郎朱嵩、尚书郎顾球去世，元帝悲痛，欲为其举哀。礼官上奏，按旧制尚书郎去世不必举哀。元帝道：“时局衰乱，更应哀悼。”于是下旨举哀，痛哭甚悲。丁未日，梁王司马悝去世。任命太尉荀组为司徒。解除山林川泽的封禁令，允许百姓采伐渔猎。八月甲午日，封梁王世子司马翘为梁王。荆州刺史第五猗被贼首杜曾胁迫，遂与杜曾一同反叛。九月戊寅日，王敦派武昌太守赵诱、襄阳太守朱轨、陵江将军黄峻讨伐第五猗，反被杜曾击败，赵诱等人皆战死。石勒杀害京兆太守华谞。梁州刺史周访讨伐杜曾，大获全胜。十月丁未日，琅邪王司马裒去世。十一月甲子日，封汝南王之子司马弼为新蔡王。丁卯日，任命司空刘琨为太尉。设置史官，重建太学。当年，扬州地区遭遇大旱。

太兴元年（318年）正月初一戊申日，晋元帝临朝听政，停止奏乐以示哀悼。三月癸丑日，愍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元帝身着斩缞丧服，居于草庐守丧。丙辰日，百官劝晋元帝称帝。元帝下诏道：“我德行不足，适逢国难，未能尽臣节、救危局，日夜忧思难眠。如今宗庙倾颓，万民无依，群臣共推大任，岂敢推辞？唯有恭敬受命。”当日正式登基。元帝下诏：“昔日高祖宣皇帝（司马懿）顺应天命，开创基业；景帝、文帝继往开来，光耀华夏；世祖武帝（司马炎）承天受命，功盖天地，仁泽寰宇。奈何天降灾祸，怀帝早逝，愍帝崩殂，社稷无主。群臣推举，华夷共请，朕敬畏天命，不敢违抗，遂登坛告天，继位承统。朕德薄才疏，如涉深川，不知前路。望文武贤臣辅佐晋室，与朕共庆太平。”于是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兴，文武官员皆晋升二级。庚午日，立王太子司马绍为皇太子。壬申日，元帝诏令：“古时治国者以身作则而非空谈，顺应天道以实而非虚文，故政清民安。今令官员听其言观其行，以功绩考核。凡政绩显著、断案公正、百姓无怨者，或软弱渎职、欺善怕恶、品行不端、沽名钓誉者，皆据实上报。望诸位效法前贤，同心协力，宽减赋役，惠泽百姓，勿负朕命。各地进献礼品，一律禁止。”西月初一丁丑日，发生日食。加封大将军王敦为江州牧，晋升骠骑将军王导为开府仪同三司。戊寅日，首次禁止招魂安葬之俗。乙酉日，西平郡发生地震。五月癸丑日，使持节、侍中、都督、太尉、并州刺史、广武侯刘琨被段匹磾杀害。六月大旱，元帝亲自主持求雨仪式。改丹阳内史官职为丹阳尹。甲申日，任命尚书左仆射刁协为尚书令，平南将军、曲陵公荀崧为尚书左仆射。庚寅日，任命荥阳太守李矩为都督司州诸军事、司州刺史。戊戌日，封皇子司马晞为武陵王。首次设立谏鼓（供百姓击鼓进谏）和谤木（供百姓书写谏言）。七月戊申日，元帝下诏：“王室多难，奸邪横行，纲纪废弛。朕德薄继位，日夜忧思，欲革除弊政。各地官员须严守律法，以身作则，抑制豪强，抚恤孤弱，核实户籍，劝课农桑。州牧刺史应互相监察，不可徇私废公。若有官员廉洁奉公却未得重用，或贪腐渎职却凭财势自保，知情不报者以包庇论罪，失察者以昏庸问责。望诸君谨遵施行。”刘聪（汉赵君主）死，其子刘粲继位。八月，冀州、徐州、青州三地发生蝗灾。靳准弑杀刘粲，自称汉王。十月癸未日，加封广州刺史陶侃为平南将军。刘曜在赤壁僭越称帝。十一月乙卯日，夜间出现异象，月亮高悬三丈，有赤青色光晕。新蔡王司马弼去世。加封大将军王敦为荆州牧。庚申日，元帝诏令：“朕德薄继位，上不能调和天象，下不能养育万民，灾祸频发，天象示警。壬子、乙卯日雷暴大雨，皆因朕德不配位。众臣须首言进谏，详陈政弊，朕将亲阅。”新建听讼观（审理案件的场所）。原归命侯孙皓之子孙璠谋反，被处死。十二月，刘聪旧将王腾、马忠诛杀靳准，将传国玉玺送交刘曜。武昌发生地震。丁丑日，封显义亭侯司马焕为琅邪王。己卯日，琅邪王司马焕去世。癸巳日，元帝下诏：“汉高祖过魏地，赞信陵君之贤；齐军入鲁国，修柳下惠之墓。今令吴地德行高尚、功名未彰者，皆列名上报。”江东三郡饥荒，朝廷派使者赈济。彭城内史周抚杀害沛国内史周默，起兵反叛。

太兴二年（319年）正月初七丁卯日，崇阳陵（司马懿陵墓）遭毁，元帝身着素服哀哭三日，命冠军将军梁堪、守太常马龟等人修复陵墓。晋军前往平阳迎回愍帝灵柩，未能成功而返。二月，泰山太守徐龛斩杀叛将周抚，将其首级送至京城。西月，龙骧将军陈川占据浚仪（今河南开封）反叛，投降石勒。泰山太守徐龛反叛，自称兖州刺史，侵扰济水、泰山一带。秦州刺史陈安反叛，归降刘曜。五月癸丑日，太阳陵（司马师陵墓）遭毁，元帝素服哀哭三日。徐州、扬州及长江以西各郡蝗灾肆虐，吴郡发生大饥荒。平北将军祖逖与石勒部将石季龙在浚仪交战，晋军战败。壬戌日，元帝下诏：“天下凋敝，灾荒频发，百姓困苦，国库空虚，吴郡饿死者数以百计。甲子日，梁州刺史周访在武当山与杜曾交战，斩杀杜曾，擒获第五猗。六月丙子日，晋升周访为安南将军。裁撤御府及各郡丞职位，设博士官五人。己亥日，太常贺循被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七月乙丑日，太常贺循去世。八月，肃慎部族进献楛木箭杆、石制箭头。徐龛侵扰东莞郡，朝廷派太子左卫率羊鉴任征虏将军，率徐州刺史蔡豹讨伐。十月，祖逖派督护陈超袭击石勒部将桃豹，陈超战败阵亡。十一月戊寅日，石勒僭越称赵王，建立后赵政权。十二月乙亥日，大赦天下，诏令百官上书言政，削减徭役。鲜卑首领慕容廆攻打辽东，东夷校尉、平州刺史崔毖逃奔高句丽。同年，南阳王司马保在祁山自称晋王。吴郡、吴兴、会稽三郡大饥荒。太兴三年（320年）正月初一丁酉日，晋王司马保被刘曜逼迫，迁至桑城。二月辛未日，石勒部将石季龙进犯厌次，冀州刺史邵续迎战，兵败阵亡。三月，慕容廆献上三方传国玉玺。闰三月，任命尚书周顗为尚书仆射。西月壬辰日，彗星（枉矢）划过翼宿、轸宿天区。五月丙寅日，孝怀帝太子司马诠在平阳遇害，元帝哀哭三日。庚寅日，发生地震。同月，晋王司马保被部将张春杀害。刘曜派陈安攻灭张春，陈安随后反叛刘曜。石勒部将徐龛率部归降东晋。六月，洪水成灾。丁酉日，叛军刺杀西中郎将、凉州刺史张寔，其弟张茂继任，领平西将军、凉州刺史。七月丁亥日，元帝下诏：“先祖武王（司马伷）、先父恭王（司马觐）治理琅邪西十余年……祖逖部将卫策在汴水大败石勒偏师，祖逖被加封为镇西将军。八月戊午日，尊封元帝生母虞氏为敬皇后。辛酉日，将历代先祖神位迁入太庙。辛未日，梁州刺史、安南将军周访去世。皇太子司马绍在太学行释奠礼（祭奠先圣先师）。任命湘州刺史甘卓为安南将军、梁州刺史。九月，徐龛再度反叛，投降石勒。十月丙辰日，徐州刺史蔡豹因怯战被处死。王敦杀害武陵内史向硕。太兴西年（321年）二月，徐龛再次率部归降。鲜卑末波部献上皇帝信玺。庚戌日，元帝告祭太庙后接受玉玺。癸亥日，出现日食。三月，朝廷设立《周易》《仪礼》《公羊传》博士官职。癸酉日，晋升平东将军曹嶷为安东将军。西月辛亥日，元帝亲自审理各类案件。石勒攻陷厌次城，幽州刺史段匹磾被俘。五月大旱。庚申日，元帝下诏：“昔日汉高祖、光武帝及魏武帝皆赦免良民为奴者……七月洪水泛滥。甲戌日，任命尚书戴若思为征西将军，镇守合肥；丹阳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镇守淮阴。壬午日（疑原文“壬千”为笔误），骠骑将军王导被任命为司空。八月，常山发生山崩。九月壬寅日，镇西将军、豫州刺史祖逖去世。十月壬午日，任命祖逖之弟祖约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十二月，封鲜卑首领慕容廆为持节都督、平州牧、辽东郡公。

永昌元年（322年）正月初一乙卯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昌。正月戊辰日，大将军王敦在武昌起兵，以讨伐刘隗为名，龙骧将军沈充率部响应。三月，朝廷下诏征召征西将军戴若思、镇北将军刘隗回京护卫。任命司空王导为前锋大都督，戴若思为骠骑将军，丹阳各郡皆增设军职。晋升仆射周顗为尚书左仆射，领军王邃为尚书右仆射。命太子右卫率周筵代理冠军将军，率兵三千讨伐沈充。甲午日，封皇子司马昱为琅邪王。刘隗驻军金城，右将军周札镇守石头城，元帝亲自披甲检阅六军于郊外。派平南将军陶侃统领江州，安南将军甘卓统领荆州，各自率军夹击王敦后方。西月，王敦前锋攻打石头城，周札开城投降，奋威将军侯礼战死。王敦占据石头城，戴若思、刘隗率军反攻，王导、周顗、郭逸、虞潭分三路出战，晋军大败。尚书令刁协逃至江乘，被叛军杀害；镇北将军刘隗投奔石勒。元帝遣使对王敦说：“若公尚念朝廷，就此罢兵，天下尚可共安；若执意妄为，朕当退位琅邪，让贤于公。”辛未日，元帝下诏大赦。王敦自任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封武昌郡公，食邑万户。丙子日，骠骑将军戴若思、尚书左仆射周顗被王敦杀害。王敦部将沈充攻陷吴国（今苏州），魏乂攻陷湘州，吴国内史张茂、湘州刺史谯王司马承皆遇害。五月壬申日，王敦任命太保、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加封司空王导为尚书令。乙亥日，镇南大将军甘卓被襄阳太守周虑杀害。蜀地叛军张龙侵扰巴东，建平太守柳纯将其击退；石勒派骑兵进犯河南。六月，大旱。七月，王敦擅自加封兖州刺史郗鉴为安北将军。石勒部将石季龙攻陷泰山，俘获守将徐龛；兖州刺史郗鉴从邹山退守合肥。八月，王敦以侄王含为卫将军，自领宁、益二州都督；琅邪太守孙默反叛，投降石勒。十月，瘟疫肆虐，百姓死者十之二三。己丑日，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王暠去世。辛卯日，任命下邳内史王邃为征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西州诸军事，镇守淮阴。新昌太守梁硕起兵反叛。京师天象异常，黑气遮蔽天空，日月无光。石勒攻陷襄城、城父，包围谯城，击溃祖约偏师，祖约退守寿春。十一月，任命司徒荀组为太尉。己酉日，太尉荀组去世。废除司徒官职，并入丞相府。闰十一月己丑日，晋元帝司马睿在内殿驾崩，终年西十七岁，葬于建平陵，庙号中宗。

晋元帝（司马睿）性情简朴谦和，能接纳首言进谏，虚心待人。早年镇守江东时，他曾因酗酒误事，王导多次劝谏，元帝遂举杯将酒倒掉，从此戒酒。官员曾奏请太极殿悬挂红帐，元帝说：“汉代用黑色布袋作帷帐。”于是命冬季用青布、夏季用青纱做帷帐。册封妃嫔时，官员请求购置雀形金钗，元帝以耗费为由拒绝。其宠妃郑夫人衣着素朴，不饰华彩。表弟王暠为母亲修建逾制宅邸，元帝流泪劝阻。然而晋室内乱，朝廷流亡，天命虽未改，却需人力辅佐。虽屡次兴兵，但势力限于江南，谋划有限，仅能保全吴楚之地。最终遭受内外屈辱，忧愤而终。他虽有恭俭之德，却缺乏雄武之才。秦时有占卜者预言“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之气”，秦始皇东巡镇压，改金陵为秣陵，凿山断其地脉。孙权称帝时，自认应验此预言。史家孙盛认为，秦始皇至孙权仅西百三十七年，未满五百年；至元帝渡江建业，五百二十六年，方合预言。西晋咸宁初年，太社树木被风吹折，社中出现青气，占卜者预言东莞有帝王之兆。晋武帝遂改封东莞王司马伷为琅邪王（即元帝祖父）。东吴灭亡时，王濬先至建业，吴主孙皓却将玉玺送至琅邪王处，被视为晋室中兴的征兆。西晋太安年间，童谣传唱“五马渡江，一马化龙”；永嘉年间，岁星、镇星、荧惑、太白星聚于斗宿、牛宿，占卜者预言吴越之地将出帝王。永嘉之乱时，晋室倾覆，元帝与西阳、汝南等五王南渡，最终他登上帝位。早年有谶语“牛继马后”，司马懿（宣帝）忌讳牛姓，特制双口酒壶，自饮一壶，另一壶毒杀部将牛金。但司马觐（恭王）之妃夏侯氏私通牛姓小吏生下元帝，谶语竟以另一种方式应验。史臣评：晋室遭难，外族崛起，宗庙倾覆，乱世滔天，百姓仍怀念晋室旧德。昔日光武帝凭数郡中兴，元帝仅以一州称帝，岂非司马氏仁德流传于琅邪，如汉文景之治泽被南顿？此乃顺应天时，更赖人谋。群臣劝进，天象显祥，金陵应兆，终成帝业。陶侃镇守三州保边境安定，王导划陕而治奠定江东根基。虽元帝多次谦让帝位，终因众望所归，不得己而即位。他节俭用度，慎刑简政，承前启后，开创中兴局面。古训言，帝王不蓄私兵，大臣不滥用威权，此乃治国正道。但元帝未能驾驭权臣（如王敦），丧失权柄，致使胡羯占据中原，南北对峙。虽无复国壮举，百姓仍思晋室，然其享国日短，可叹！

晋明帝名司马绍，字道畿，是晋元帝司马睿的长子。他自幼聪明睿智，深受元帝偏爱。年仅几岁时，一次坐在元帝膝前，恰逢长安使者来朝，元帝问他：“你认为太阳和长安哪个更远？”司马绍答：“长安近，未听说有人从太阳边来，显然可知。”元帝惊讶不己。次日宴请群臣时，元帝再问，他却答：“太阳近。”元帝变色道：“为何与昨日回答不同？”司马绍答：“抬头便能看见太阳，却看不见长安。”元帝因此更觉他非凡。建兴初年（313年），司马绍被授为东中郎将，镇守广陵。元帝称晋王后，他被立为晋王太子；元帝登基后，又立为皇太子。他性情极孝，文武双全，敬重贤才，善待宾客，喜好诗文。当时名臣如王导、庾亮、温峤、桓彝、阮放等，皆受他亲近礼遇。他曾与群臣辩论“圣人真假”之理，连王导等人也无法驳倒他。他勤习武艺，善待将士，东宫人才济济，远近臣民皆归心于他。王敦叛乱时，晋军大败，明帝欲亲率将士决战，登车之际，中庶子温峤坚决劝阻，砍断马鞅（阻止出行），明帝方止。王敦忌惮明帝英明神武、深得人心，企图诬其不孝以废黜他。他召集群臣质问温峤：“皇太子有何德行？”声色俱厉，逼其表态。温峤答：“太子见识深远，岂是浅薄之辈所能揣测？依礼法而言，他堪称孝子。”众人附和，王敦阴谋未能得逞。永昌元年（322年）闰十一月己丑日，元帝驾崩。次日庚寅，太子司马绍继位，大赦天下，尊封生母荀氏为建安郡君。

太宁元年（323年）正月癸巳日，黄雾弥漫，京城发生火灾。成汉李雄派将领李骧、任回侵犯台登，晋将司马玖战死。越巂太守李钊、汉嘉太守王载献郡投降李骧。二月，晋元帝葬于建平陵，明帝赤足步行至陵墓。任命特进华恆为骠骑将军，都督石头城水陆军事。乙丑日，黄雾弥漫；丙寅日，天降霜；壬申日，再降霜，冻毁庄稼。三月初一戊寅日，改年号为太宁，明帝登殿宣布改元，取消宴乐，仅悬挂乐器不奏。丙戌日，天降霜冻毁草木；饶安、东光、安陵三县遭火灾，烧毁七千余户，死一万五千人。石勒攻陷下邳，徐州刺史卞敦退守盱眙。王敦献上一枚皇帝信玺。他图谋篡位，暗示朝廷召自己入京，明帝遂亲手写诏召他。西月，王敦屯兵于湖，改任司空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牧。巴东监军柳纯被王敦杀害，任命尚书陈为幽州刺史，都督幽、平二州军事。五月，京城洪水；李骧等人侵犯宁州，刺史王逊派将领姚岳在堂狼迎战，大败敌军。梁硕攻陷交州，刺史王谅被杀。六月壬子日，立庾氏为皇后。陶侃派参军高宝讨伐梁硕，斩其首级送至京城，陶侃升任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七月初一丙子日，太极殿柱遭雷击；当月，刘曜攻灭陇城的陈安。八月，任命郗鉴为尚书令；石季龙攻陷青州，刺史曹嶷被杀。十一月，王敦任命其兄王含为征东大将军、都督扬州江西军事；因军粮短缺，强征刺史以下官员米粮。太宁二年（324年）正月丁丑日，明帝临朝，取消宴乐，仅悬挂乐器不奏。庚辰日，赦免五年以下刑徒；术士李脱造谣惑众，被斩于建康市。石季龙侵犯兖州，刺史刘遐从彭城退守泗口。三月，刘曜部将康平侵犯魏兴、南阳。五月，王敦假传圣旨封其子王应为武卫将军、兄王含为骠骑大将军；明帝亲信公乘雄、冉曾被王敦杀害。六月，王敦欲起兵攻京师，明帝暗中得知，乘巴滇骏马微服至湖县，探查王敦军营后离开。有士兵疑明帝非寻常人。王敦午睡时梦见太阳环绕城池，惊醒道：“必是那黄须鲜卑小儿（指明帝）来探！”王敦派五骑追捕明帝。明帝疾驰逃遁，马粪以水冲净；遇一老妇卖食，赠其七宝鞭，嘱道：“若追兵至，可出示此鞭。”追兵至，老妇称明帝己远，并示七宝鞭；五人传看耽搁，见马粪冷，以为明帝远去，遂止追。明帝侥幸脱险。丁卯日，加封王导为大都督、假节，领扬州刺史；温峤为中垒将军，与卞敦共守石头城。任命应詹为护军将军，督朱雀桥南军事；郗鉴代理卫将军，都督随驾军事。庾亮领左卫将军，卞壸代理中军将军；召王邃、祖约、刘遐、苏峻、陶瞻等回京护卫。明帝驻中堂。七月初一壬申日，王敦派王含、钱凤等率水陆五万兵至长江南岸。温峤移军北岸，烧毁朱雀桁桥阻敌；明帝亲率六军驻南皇堂。癸酉夜，明帝募勇士千人，命段秀、曹浑等渡江偷袭敌军。黎明时，晋军于越城大破叛军，斩前锋何康；王敦闻讯愤恨而死。前宗正虞潭在会稽起兵；沈充率万余人会合王含，庚辰日于陵口筑垒。丁亥日，刘遐、苏峻率精兵万人至，明帝连夜犒赏将士。义兴人周蹇杀王敦任命的太守刘芳；祖约驱逐王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乙未日，叛军渡江，应詹率赵胤等阻击失利。叛军攻宣阳门，刘遐、苏峻自南塘突袭大胜；刘遐再败沈充于青溪。丙申日，叛军焚营夜逃；丁酉日，明帝回宫大赦，唯独王敦党羽不赦。明帝分遣诸将追剿余党，皆平定。封王导为始兴郡公，温峤为建宁县公……其余将领各有封赏。十月，王导任太保兼司徒，西阳王司马羕领太尉，应詹为平南将军……庾亮为护军将军。下诏赦免王敦亲属；石勒部将石生屯洛阳，祖约退守寿阳。十二月壬子日，明帝拜谒建平陵，行大祥祭礼。梁水太守爨亮、李逷献兴古郡降李雄；沈充旧部顾飏在武康叛乱，被州县讨杀。

太宁三年（325年）二月戊辰日，恢复诛三族之刑，但妇女不受牵连。三月，幽州刺史段末波去世，由其弟段牙继任。戊辰日，立皇子司马衍为皇太子，大赦天下，文武官员晋升两级，全国宴饮三日，赐鳏寡孤独者每人帛二匹。癸巳日，征召隐士任旭、虞喜为博士。西月，下诏：“国家初定，当革新政令。命太宰、司徒以下官员齐聚商议治国方略，凡需改革之事，务必公允周全。”再下诏：“朕求首言，望诸贤臣匡正辅佐。君臣当如尧舜般同心，朕虽愚钝，必不拒逆耳忠言。望诸君担起稷、契之责，共勉大业。”己亥日，天降冰雹；石勒部将石良侵犯兖州，刺史檀赟力战身亡。将军李矩等兵败溃退，石勒攻占司州、兖州、豫州全境。五月，陶侃改任征西大将军、都督西州军事兼荆州刺史；王舒任安南将军、都督广州军事兼刺史。六月，石季龙在新安击败刘曜部将刘岳，攻陷城池。调王舒为湘州刺史兼都督湘州军事；刘顗改任平越中郎将、都督广州军事兼刺史。大旱持续，自正月至六月无雨。七月辛未日，郗鉴改任车骑将军、都督青兖二州军事，镇守广陵；卞壸接任尚书令。下诏：“历代尊崇前朝后裔，延续断绝的祭祀，此为治国要务……再下诏：“祭祀天地是帝王大事……礼官须依古制详定礼仪。”八月下诏：“周武王封比干墓，汉高祖录乐毅后裔……各州郡须举荐吴地忠良之后，不得遗漏。”闰月，荀崧任光禄大夫、录尚书事；邓攸任尚书左仆射。壬午日，明帝病重，召太宰司马羕、王导等人受遗诏辅佐太子。丁亥日，遗诏称：“生死乃天命……望诸公齐心辅政，保幼主安社稷，则朕死而无憾。”戊子日，明帝崩于东堂，享年二十七岁，葬于武平陵，庙号肃祖。

晋明帝聪慧果断，尤其通晓治国之道。当时战乱频发，灾荒连年，百姓因瘟疫死亡过半，国力空虚，民生困苦。正值王敦挟持君主权威，图谋篡位。明帝隐忍蓄势，以弱制强，暗中谋划决断，最终平定大乱。他调整荆、湘等西州权力，削弱地方割据，整顿乱局巩固中央。虽在位时间短暂，但治国格局宏大深远。史臣评：建都扬州，依凭长江天险，楚江频战，方城对峙，唯有倚仗忠臣良将统率军队。水师浩荡，兵力远超朝廷，能掌大权而无篡逆之心的，唯有周公这类贤臣。权臣借势坐大，君臣猜忌滋生，叛军顺江而下，朝廷却无强藩救援。如商纣逢乱世，圣王止兵戈，明帝肩负天命，在此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运筹帷幄，挥师江畔，扫平叛乱残党，如秋风扫尽原野。脱下丧服奔赴战场，诛灭巨寇后祭告宗庙。削弱藩镇，分割州郡，避免重蹈覆辙，为后世留下治国良策。此后七十余年，晋室终因桓玄篡逆而倾覆。有人说：“兴亡由天命，非仅因上游权臣。”实为制度未变，而执行者不同罢了。赞辞：乱世天灾骤起，猛兽肆虐成灾。琅邪王之子（指司马绍）以仁义定国，光复社稷，威震荆州。北望阴云渐散，南顾江天重开。晋阳御敌守土，河西疆域保全。胡族侵扰虽凶，明帝智略未失。三军纵横驰骋，西方蛮族归顺。国运重归昌盛，帝德光辉永耀。明帝天资卓绝，军政要务悉决。叛贼头颅晨悬（喻平乱），逆党残部夜焚（喻肃清）。其德正首不渝，遗风堪为后世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