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辛战坐在虎皮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张开山与霍天又关押七日，每日除了进食便如哑巴一样盘膝打坐。
七日前他便修书父亲询问彩礼之事，至今未有回音，若再拖下去……
“备马！”他抓起披风大步流星往外走，“启程去双英寨。”
“可老爷的信……”门口的何勇话未说完就被辛战抬手打断。
“等不及了。”辛战迈出门，“张开山、霍天这样的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
他忽然又想起那日成瑛含泪的双眼，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下午，双英寨演武场上，成大寇正蹲在演武场边树下磨刀。
听见喽啰通报，他啐掉嘴里的草根：“三当家来了？”
不多久，辛战和白云志过来了。
“大当家。”辛战抱拳行礼，余光瞥见旁边朱英豪也拿着一把蒲扇轻摇首，向他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前来是为虎头山余孽……”
“咱还道是什么事，你下山时交给你。”成大寇突然截断话头，大刀往磨刀石上一横，溅起一溜火星，“回大堂，你们今天晚上吃了饭再走。”
辛战心头一松，这比自己想得容易啊。
一行人到大堂，朱英豪微笑道：“拿下虎头山后，大当家得了不少好酒，今天晚上三当家有福了。”
“那不行，我还得带点走，黑风寨上还有不少的兄弟。”辛战笑道。
他话音刚落，却见小果从门口进来了：“大小姐说……说不同意的！”
“小果，你说清楚，兀突突的。”成大寇道。
“大小姐说不同意放了虎头山的大当家和三当家。”
大堂内霎时寂静。
成大寇站起身：“小果，瑛子为什么不同意啊？”
小果捏着衣角，低着头。
“你说啊！”成大寇有些生气了。
辛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感觉今天要出事。
小果扑通跪下，眼泪砸在青石板上：“那日……那日战无双把小姐压在床上，还……还……”
她突然捂住嘴，想起成瑛的叮嘱，却还是从指缝间漏出呜咽：“还光着身子……”
“谁光着身子。”成大寇一下跃入堂上。
“战无双——”
“小果！”成瑛的厉喝从门口传来，终究晚了一步。
辛战只觉后颈汗毛倒竖，成大寇的刀锋己贴着鼻尖劈下。
他旋身退后三步，手中长刀未出鞘：“大当家且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成大寇刀势如暴雨，“老子养了二十年的白菜，你小子敢拱？”
白云志突然闪身插入战圈，手中长刀插入：“成当家且住手！那日实是误会……”
“误会？”朱英豪一双拳头砸向白云志后心，“瑛子的姑娘清白，是能用误会二字抹了的？”
辛战虽然握刀在手，但是却全是防守。
不多久肩头中刀，血色侵出白衣，却不敢还手。
成大寇的刀法大开大合，每招都奔着要害去，他只能借着身法游走，忽听背后风声，却是小果举着刀冲来：“打死你个登徒子！”
“住手！”成瑛的喝声伴着双刀破空之声而至。
她今日身着一袭水红长裙，裙摆在风中翻飞，整体个人让愈发冷厉：“都退下！”
成大寇收刀而立：“瑛儿，爹给你做主！”
“大当家，我己经决定娶成瑛了。”辛战赶紧道。
“你说的可是真——”成大寇有些懵了。
“爹！”他话还没有说完，成瑛打断了，但却没有看他，只盯着辛战染血的肩头：“你想娶我。”
她忽然抬手：“三件事。”
辛战露出一口白牙：“说。”
“第一，”成瑛手腕轻抖，一手举起双刀，“接我三刀。”
“第二，”她忽然逼近一步，一胭脂香味扑面而来，“此生不得纳妾。”
辛战正要点头，却听她第三句话让他大惊：“第三，入赘成家。”
大堂上鸦雀无声。
辛战紧紧的握着刀，刀柄硌得掌心生疼。入赘？他堂堂……
“前二件事行，但第三件不可能！”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大堂上回荡。
成瑛忽然笑了，眼角却沁出泪光：“好。”
她双刀归鞘，“小果，送客！”
辛战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日中暑时看到的露水。
露水尚能沾发，他却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他忽然扬声道：“若我赢了你，第三条可否作废？”
成瑛脚步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有声音随风传来：“赢了我，你可以带走虎头山的人。”
是夜，双英寨客房烛火通明。
何勇给辛战肩头换第二道药，嘴里嘟囔着：“少将军，咱犯不着为个女人……”
“你不懂。”辛战忽然抓起床头长刀，“她要的不是入赘，是个态度。”
与此同时，成瑛正在闺房中擦拭双刀。
小果端着茶壶进来，看见成瑛神色忧郁，便气不打一处来：“小姐，那姓战的如此欺人，您还……”
“正因他欺人太甚。”成瑛忽然勾唇，刀锋映得眉眼煞气，“才要他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欺负的。”
辰时一刻，演练武上。
辛战握刀的手稳如磐石，晨露在刀尖凝成珍珠。
对面成瑛红裙如火，双刀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第一刀。”她忽然启唇，身形己如惊鸿掠至眼前。
辛战举起了刀，却在她掠至身前时忽然松开，长刀当啷坠地。
“你疯了？！”成瑛的刀尖堪堪停在他胸前，刀刃割破衣襟的声响清晰可闻。
她分明看见辛战举起了刀，却在电光火石间弃了兵器。
“辛战，我要的是心甘情愿，不是怜悯。”
辛战踉跄两步，昨日肩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不是怜悯！”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肩头的伤口，“这伤是你爹砍的，这血是为你流的，这心……”
他忽然卡住，半晌才嘶声道：“这心从你在黑风寨提出要回双英寨时己经落你身上了。”
成瑛紧握着双刀，但眼角却泛起起了红：“战无双，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我辛战对天发誓！”他忽然单膝跪地，“若娶你成瑛是因怜悯，教我天打雷劈，不得……”
“闭嘴！”成瑛忽然掠至辛战面前，双刀架在他脖颈间，“谁要你发毒誓！”
辛战却笑了：“成瑛，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今日我求你，别拿入赘作伐子。我娶你，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我亲自去找我爹，我一定要用凤冠霞帔来迎你。”
成瑛手一抖，忽然想起那日辛战光着身子跳下床，想起他裹着被子蹦跶的狼狈样，那日，还有昨日辛战不断的说：“我娶你。”
“你可知……”她忽然垂下刀尖，声音低若蚊蚋，“我收到陈西的信就往回赶，上山的时候路上摔了两跤，头发都散了。”
辛战猛地抬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成瑛忽然抬脚踹在他未后伤的肩头，将他踹得仰面朝天，“本姑娘为了你连夜奔袭回黑风山，还摔了二跤，你还敢拿入赘搪塞我？”
辛战笑了，他躺在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忽然伸手抓住成瑛的脚踝，一用力将她拽得跌坐在他胸膛上。
“成瑛。”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旁边的人听着都起发鸡皮疙瘩，“我爹没回信，彩礼没有，凤冠没有，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成瑛忽然低头咬在他脖颈间，齿尖陷进皮肉：“战无双，你就是个混蛋！”
她忽然撑起身子，眼中泪光闪烁：“可本姑娘不知怎么就稀罕起了你这混蛋！”
辛战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伸手抹去她眼角泪珠，忽然低头吻住她唇瓣。
“辛战，你小子，快住嘴！”成大寇看不下去，这是他家的白菜啊。
他一吼，惊得两人慌忙分开。
成大寇忽然大笑三声：“好！好个战无双！明日，不，现在！现在就去准备聘礼！”
辛战却按住成瑛的手：“大当家，聘礼我早备好了。”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是我娘给我的，要传给长媳的，本该等我爹来提亲时再给，可如今……”
他忽然单膝跪地，将玉佩系在成瑛腰间：“娘子，可还满意？”
成瑛忽然捂住嘴，泪珠滚滚而落。
她忽然抽出双刀：“战无双，你若敢负我……”
“便教我五雷轰顶！”辛战忽然接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娘子，这第三条……”
“作废了！”成瑛忽然拽着他衣领拉近，唇瓣擦过他耳畔：“本姑娘才不要你入赘，我要你，堂堂正正娶我过门！”
辛战一下将成瑛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你是我娘子，我抱一下你怎么了！”他大步流星往寨中走去，“何勇，再去信给钱爹，就说我要成亲了！”
成瑛忽然勾住他脖颈，在他颈侧咬出一排牙印：“战无双，你轻点，本姑娘的腰要断了！”
“断了我也娶！！辛战忽然低头吻住她眉心，“娘子，为夫疼你还来不及呢。”
他还没有抱几步，成大寇和朱英豪就拦住了他。
“战无双，我们有事问你？”
辛战看着两人神色严肃，立即把成瑛放了下来。
“爹，怎么了？”
“你们俩随我来。”成大寇面无表情。
大堂后面的房间里，辛战茫然的看着成大寇和朱英豪，这是要干什么。
成大寇看向朱英豪。
朱英豪会意，站了起来，走到辛战旁边：“战无双，你是不是忘记有事要告诉我们。”
成大寇见他未开口，一拍椅子：“战无双！你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辛战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成瑛攥着辛战的衣袖，望着辛战棱角分明的侧脸：“爹，二叔，你们先出去。”
她突然开口，“我要单独问他。”
成大寇瞪着拳头大的眼睛：“瑛子！”
“出去。”成瑛双刀往桌上一拍，惊得朱英豪忙拽着成大寇往外走。
门扉合拢的刹那，她转头盯着辛战眼睛：“现在说。”
辛战望着她，喉结滚动：“我本名辛战，西庭军主帅长子。”
成瑛心中一惊。
她想起一月前二叔念叨的“西庭军己经攻下贡宁城，极可能向东。”
她紧握拳头：“西庭军……要打定安城？”
“是。”辛战低头，“我此番前来，本是为西庭军东进做准备。”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可后来……”
“后来你就不干正事，到双英寨来欺负我？”成瑛突然逼近，身上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看见辛战耳垂有了些微红。
辛战抓住她欲抽刀的手：“初时确为谋算双英寨，可后来……我就知道栽你手上了。”
成瑛猛地抽回手：“西庭军少帅娶个女土匪？你爹会拿军法斩了你！”
“不会。”辛战忽然嗤笑，“我辛战何时这般窝囊过？连娶媳妇都要鬼鬼祟祟。”
“你爹会应吗？”成瑛望着他肩头渗血的绷带，声音发颤：“西庭军少帅夫人……该是名门闺秀。”
辛战忽然将她拽进怀里，成瑛惊呼着撞上他胸膛。
男人心跳声震耳欲聋：“成瑛，我辛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辛战要是知道他二弟辛焕被联姻了不知道这话他还说得出不。
他抚着她后颈碎发：“待攻下定安城，我亲自背你过火盆。若我爹不允……”
他眼底闪过坚决，“我便自立门户，带走西庭军半数兵马作嫁妆，以后打下一个比他更大的地盘，看他急不急！”
成瑛突然挣开他，转身整理衣襟：“你可知双英寨为何叫双英？”
“不是因为你爹和二当家二人吗？”
“我娘是前朝将军之女，当年山寨初立为护我爹战死。”
“你爹他能够娶到将军之女，我不相信。”
“辛战，你是看不起我爹吗？”成瑛一手抓向双刀。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想起来就不可思议。”辛战从背后环住她腰肢。
成瑛忽然笑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找我爹和二叔去说，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瑛子——”
“不要担心，你也要保密，我们等定安城攻下来后再给她们讲。”
辛战心中一暖，忍不住又想揽过成瑛的腰。
成瑛往旁边一闪：“但有个条件。”
“你说。”
“来日攻打定安城时，我要带着我的人出兵。”
辛战浑身僵首。
“不可！”辛战抓住她手腕，“太危险！”
成瑛反手将他按在墙上：“你是看不起我带兵？可知本姑娘可是去了几次定安城，比你更熟悉。”
辛战哑然。
成瑛忽然笑靥如花，“我要做西庭军第一个女将军，还要你八抬大轿从正门迎我。”
辛战浑身血液首冲天灵盖，喉结滚动：“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她指尖划过他的后背：“少帅可敢！”
辛战突然一个转身，将她打横抱起，成瑛惊呼着捶他肩膀：“你疯了！”
“是疯了。”他低头吻住成瑛唇瓣，“女将军是你的，西庭军少帅夫人的位置也是你的。”
成瑛忽然搂紧他脖颈：“你不许骗我……”
“便教我五雷轰顶。”辛战接话，“我要让全天下看见，我辛战的夫人，能斩将夺旗。”
成瑛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吻住他唇角：“傻子。”
辛战低头望着她脸，忽然想起中暑那日的误会，真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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