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的话狠狠地扎进了姜清如心中最深也是唯一一处没有被千面的坚冰所覆盖的柔软角落。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所有的伪装。
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女王，不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千面。
她变回了那个在凛冬的出租屋里，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奄奄一息，等待着一场未知审判的，无助的姜清如。
她的呼吸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停滞。
她的眼神也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属于过去的真实的痛楚。
【苏糖：清如，稳住！绝对不能被他的情绪带着走！记住你的人设！】
【陈静教授：不，苏糖，如果她继续用千面的姿态回应，只会让他彻底崩溃，甚至走向极端！她需要……给他一点真实的东西，但又不能是全部的真实！】
姜清如没有听从任何一方的建议。
或者说，在那一刻，她所有的演技都来源于她内心深处，那份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真实的情感。
她缓缓地避开了他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充满了痛楚的目光。
她转过身看向舷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深海，仿佛要将自己也融入那片冰冷的死寂之中。
“顾淮，”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以为，我想离开吗？”
“末日刚刚降临的时候，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她的背影在指挥舱冰冷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有些脆弱，“但是，你给不我未来。”
“你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你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给了我活下去的资格，也给了我无法拒绝的使命。”
她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总是带着冰冷笑意的狐狸眼，此刻竟染上了一层真实的水汽，那里面，充满了无奈、挣扎，和一种身不由己的悲哀。
“我没有选择。”
“你以为的离开，对我来说，也同样是为了生存。”
这番话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却又包裹着最真实的情感内核。
它没有透露系统，却完美地将她的所有行为都归结于一个强大而又无法反抗的神秘组织。
它将她从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叛者，塑造成了一个同样身陷囹圄，在命运的枷锁下痛苦挣扎的悲剧主角。
这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更能击溃顾淮那颗由理智筑起的心。
果然，顾淮眼中那最后的愤怒与质问在她这番话面前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令人心碎的无力感。
他一首以为，她是自由的。
他一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将她从沈司南的身边夺回来。
可首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沈司南和陆驰，都不过是她这盘棋局上，看得见的对手。
而她真正的敌人，那个将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隐藏在无尽黑暗中的庞大阴影。
“组织……使命……”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近乎于偏执的疯狂。
他猛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无力地停住。
“我不管你背后是谁。”他的声音不再有任何质问，只剩下一种仿佛要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决绝。
“我会查出来。”
“我会把束缚着你的所有枷锁，一根一根，全部打碎。”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立下一个最神圣的誓言。
“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不再是这场游戏的裁判。
从这一刻起，他为了她，也向这个未知的世界正式宣战。
就在这充满了悲剧与宿命感的氛围，即将攀升到顶点时。
“滴！滴！滴！”
一道最高优先级的紧急通讯请求，突然强行切入了夜莺号的指挥系统。
是来自外围防线的陆驰的声音。
“千面，前锋侦察艇在珊瑚坟场外围侦测到大量不明生物活动迹象！规模远超预估！初步判断，是那头深海巨兽……它好像唤醒了它的徒子徒孙！请求下一步指示！”
这道突如其来的军情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斩断了室内那份令人窒息的暧昧与悲伤。
姜清如眼中所有的脆弱与迷茫在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千面绝对的冷静与威严。
她猛地转身走向全息指挥台，调出了外围的实时动态图。
只见在那片代表着珊瑚坟场的区域边缘，数以百计的巨大红色光点正如同潮水般向着他们的联合舰队疯狂涌来！
危机，再次降临。
顾淮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瞬间切换的，充满了力量与掌控力的侧脸，心中那份无力的痛楚，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所取代。
姜清如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她知道，她与顾淮之间，那场关于过去的审判，暂时结束了。
但一场新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战争，己经开始。
一个人的战争，刚刚才对她宣誓。
而另一个人的战争，又将她重新拖回了残酷的战场。
姜清如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丝疲惫。
平衡……
原来，比征服，要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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