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册立晋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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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册立晋帝

 

天显二年二月初十,契丹南京(幽州)的悯忠寺钟声响彻云霄,石敬瑭身着契丹式衮服,在三十六名契丹武士的"护卫"下踏入大雄宝殿。殿内弥漫着乳香与艾草混合的气味,他看见德光端坐在须弥座上,身后立着绘有"青牛白马"的屏风,却在屏风边缘发现半幅被遮掩的中原山水画卷——那是耶律倍的真迹。

"皇儿,"德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今日行册立大典,需依汉礼还是胡礼?"

石敬瑭盯着德光腰间的金龊箭囊,想起三天前在云州,这位契丹皇帝亲手用箭尖挑开他的衣领,查看是否有汉人纹身。"陛下明鉴,"他垂首道,"胡汉一体,自当兼用两礼。"

德光满意点头,挥手示意。契丹巫师与汉地礼官同时上前,前者捧着狼头骨祭品,后者托着汉式珪瓒。石敬瑭先以契丹"柴册礼"绕火三匝,再按汉制"三跪九叩"接过册宝,整个过程中,他能感受到契丹贵族的目光如刀,而汉臣们的叹息被刻意压低。

"大晋皇帝石敬瑭,"德光展开黄绫,契丹文与汉文并列的册文在烛光下闪烁,"朕以昊天之名,授你雁门关以南之地,永为大契丹藩屏......"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石敬瑭看见赵德钧的长子赵延寿闯进来,甲胄上的积雪尚未融化,身后跟着二十名卢龙军精锐,个个手持唐样陌刀。

"陛下!"赵延寿跪倒时,陌刀刀尖刺破地砖,"家父愿献卢龙道全境,只求陛下......"

"只求朕改立你父为中原之主?"德光打断他,语气冰冷。石敬瑭注意到,德光的手指己按在金龊箭囊上,而耶律察割的属珊军正从侧门悄悄包抄。

赵延寿抬头,看见石敬瑭胸前的契丹狼首金饰,眼中闪过怨毒:"石敬瑭乃河东小吏,如何能统御中原?我父经营卢龙二十载,熟知汉地虚实......"

"熟知汉地虚实?"德光忽然笑了,"那你可知,朕为何让石郎行柴册礼?"他起身走向赵延寿,"因为在契丹人眼里,只有经过圣火洗礼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草原的朋友。你父亲连我的帐都不敢进,算什么英雄?"

赵延寿脸色惨白,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契丹人最看不起怯战之人。他想起父亲昨夜的叮嘱:"若德光动摇,就以卢龙十万大军为要挟。"于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若不用我父,卢龙军将......"

"将如何?"德光的金龊箭己离囊三寸,狼头箭镞在烛火下泛着幽蓝,"是要学当年的七部首领,在盐池设宴吗?"

殿内瞬间死寂。石敬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战鼓。他知道,"盐池之变"是契丹人的禁忌,德光此刻提起,己是动了杀心。

"陛下息怒!"他突然跪下,"赵将军一片忠心,只是不知契丹礼法。末将愿替他向陛下请罪。"

德光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石敬瑭知道,这是他表现"忠勇"的机会:"若陛下允诺,末将愿与赵将军结为兄弟,共治中原,以报陛下大恩。"

德光盯着他,良久才道:"结为兄弟?"他忽然大笑,"好!朕就赐你们'胡汉兄弟'之号,即日起共同镇守幽州。"他转向赵延寿,"不过你要记住,石郎是兄,你是弟——弟要听兄的话。"

赵延寿咬碎后槽牙,却不得不叩首谢恩。石敬瑭注意到,他袖中藏着的密信一角露出"李从珂"的字样,心中暗警——赵德钧果然还在后唐与契丹间摇摆。

申时,册立大典结束。石敬瑭在契丹士兵的"护送"下返回驿馆,路过幽州西市时,看见汉民与契丹人因"打草谷"发生冲突:契丹骑兵用马棒砸烂汉民的粮车,而汉民则用锄头砍断马缰。他摸了摸腰间的契丹腰刀,刀鞘上的汉式铭文"保境安民"被磨得发亮,却掩不住刀身的血腥气。

"大帅,"桑维翰凑近,"赵德钧在城北设了三十里粮道,说是'供契丹大军',实则......"

"实则想等我们与后唐开战后,断我退路。"石敬瑭打断他,"通知刘知远,即日起加强雁门关防务,再派人与耶律倍联络——就说,我想请人皇王为'胡汉兄弟盟'做个见证。"

桑维翰一惊:"大帅,耶律倍如今是德光的眼中钉,此举怕是......"

"正因为他是眼中钉,"石敬瑭冷笑,"我们才要把他变成德光与太后之间的楔子。"他望向金州方向,"你别忘了,耶律倍手里有一样东西,是德光和太后都害怕的——太祖遗诏。"

与此同时,契丹上京应天太后宫,述律平正在检视各部首领送来的"贺礼"。最显眼的是乙室部首领进献的汉人童男童女,个个穿着左衽胡服,却在脖子上挂着中原的长命锁。她用精铁假肢挑起一个男孩的下巴,看见他眼底的恐惧,忽然想起阿保机当年掳来的汉人工匠,他们也是这样带着恐惧,却又带着好奇,走进契丹的帐篷。

"太后,"耶律虎古呈上密报,"德光在幽州设科举,第一场考的竟是《契丹国志》。"

述律平挑眉:"哦?他这是要让汉人学契丹文?"

"不仅如此,"耶律虎古压低声音,"他还让契丹贵族子弟学汉人的'六艺',什么琴棋书画......"

"荒谬!"述律平拍案而起,假肢将案上的狼头骨祭品扫落在地,"当年阿保机让耶律倍学汉籍,是为了知彼知己,不是让契丹人变成汉人!"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头下户的赋税收得如何?"

"己收了七成,"耶律虎古答道,"只是迭剌部有些不满,说头下户本是他们的私产......"

"让他们不满去吧,"述律平冷笑,"等德光在中原碰得头破血流,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的人。"她望向木叶山方向,"通知各部首领,三月初一祭天,务必让他们带足兵马——朕要让德光看看,契丹的八部大会,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酉时,幽州行宫内,德光正在试穿汉式通天冠。耶律屋质捧着《唐六典》站在一旁,看见皇帝对着青铜镜调整旒珠,忽然想起阿保机临终前的话:"德光若穿汉服,必遭八部反噬。"

"陛下,"他忍不住开口,"太后那边......"

"太后?"德光打断他,"她以为靠头下户的赋税就能拉拢各部?可笑!"他摘下通天冠,扔在一旁,"你知道为什么阿保机能杀七部首领?因为他手里有盐铁,有汉人城池!如今朕有燕云十六州,有的是财货收买人心。"

耶律屋质沉默了。他知道,德光说的没错。自从控制幽州后,契丹贵族们尝到了汉地赋税的甜头,对太后的依赖逐渐减弱。但他也清楚,旧贵族们对汉制的抵触依然强烈,尤其是军队中的皮室军与属珊军,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陛下,"他忽然跪下,"幽州的汉民正在流传一首歌谣:'胡儿戴冠坐龙庭,汉人捧酒哭天明'......"

"哭?"德光冷笑,"等他们知道跟着朕能吃饱饭,哭着哭着就会笑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耶律倍的事办得如何?"

"桑维翰己到金州,"耶律屋质答道,"但耶律倍称病不见,还让高永昌传出话来,说'愿为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德光眯起眼睛:"闲云野鹤?他以为躲在金州就能逃过朕的眼睛?"他忽然起身,"备马,朕要亲自去金州一趟——顺便看看,他到底藏了多少汉籍。"

耶律屋质大惊:"陛下万万不可!太后若知道您离开幽州......"

"太后?"德光挥手示意,"让耶律察割盯着太后,皮室军精锐随朕南下。记住,此事机密,不许任何人知晓。"

亥时,金州耶律倍府邸。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梅枝的影子。耶律倍对着青铜镜,慢慢将汉人襕衫换成契丹左衽衣,腰间系上阿保机亲赐的金蹀躼。高永昌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耶律倍忽然开口。

"大王,"高永昌终于忍不住,"德光派桑维翰来封您为吴越国王,这是软禁啊!您为何不趁机联系石敬瑭,共谋大事?"

耶律倍转身,目光落在墙上的《胡汉耕战图》上:"共谋大事?石敬瑭不过是德光的傀儡,他能成什么事?"他忽然苦笑,"再说,你以为德光会让我活着离开金州?"

高永昌一震,这才注意到府邸外多了许多"流民",个个身形矫健,腰间鼓鼓囊囊——那是契丹细作的标志。他忽然跪下:"属下己联系到渤海遗民,他们愿助大王突围......"

"够了!"耶律倍打断他,"我若起兵,只会让更多人死于战火。"他望向南方,"或许去杭州也好,至少能离中原文明更近一些。"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耶律倍看见灯笼上的"辽"字,知道德光到了。他从容整理衣冠,对高永昌说:"去煮茶吧,用渤海的龙团茶——德光小时候最爱喝。"

德光踏入庭院时,闻到熟悉的茶香,忽然想起兄长当年在东丹王宫教他读《茶经》的场景。耶律倍穿着契丹旧服,站在梅树下,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兄长,"他脱口而出,又立刻改了称呼,"人皇王别来无恙?"

耶律倍微微一笑:"陛下亲临,有何指教?"

德光盯着他,忽然发现兄长的眼角多了几道皱纹,像草原上被风吹裂的车辙。他想起母亲常说的"兄弟如手足",心中忽然一阵刺痛。

"朕要伐后唐,"他首截了当地说,"需要兄长的支持。"

耶律倍挑眉:"支持?我一个流亡的皇子,能给陛下什么支持?"

"你有太祖遗诏,"德光压低声音,"只要你承认朕的正统,各部就不会再议论'人皇王继统'的事。"

耶律倍盯着弟弟的眼睛,终于明白他为何深夜来访。所谓"吴越国王",不过是诱饵,真正的目的是逼他交出遗诏。

"遗诏?"他轻笑,"父亲临终前说,'能安胡汉者,方可为帝'。陛下觉得自己做到了吗?"

德光脸色一沉:"兄长这是在指责朕?"

"不敢,"耶律倍转身,望着墙上的《胡汉耕战图》,"只是觉得,陛下若想安胡汉,不该用铁与血,而该用......"

"用什么?"德光追问。

"用仁心。"耶律倍轻声道,"当年父亲东征渤海,入城后禁止杀掠,渤海百姓至今感念。陛下若在幽州推行仁政,汉民又怎会反抗?"

德光冷笑:"仁政?汉民只服强者。你以为父亲的天下是靠仁心打来的?是靠金龊箭!"他忽然抽出腰间金龊箭,箭尖指向《胡汉耕战图》,"兄长若不愿支持朕,就永远留在金州吧——毕竟,杭州的梅花开得比金州更盛。"

耶律倍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阿保机葬礼上,德光抱着金龊箭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那时的弟弟,眼中还有亲情,如今却只剩权力的寒光。他转身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写下:"胡弓汉月两茫茫,兄弟相逢剑戟光。若问草原何处在,白云深处是家乡。"

天显二年二月十五,德光返回幽州,收到述律平的急报:"八部贵族齐聚木叶山,要求恢复'三年一选'旧制。"他盯着密报,忽然想起耶律倍的话"用仁心",不禁冷笑——仁心能换来八部的忠诚吗?不能,但铁与血可以。

"传朕命令,"他对耶律屋质说,"皮室军即日起向木叶山开进,朕要让各部看看,谁才是契丹的主人。"

"陛下,"耶律屋质大惊,"这会激起内乱的!"

"内乱?"德光握紧金龊箭,"朕宁可在草原上平内乱,也不愿在汉地当傀儡。"他望向南方,"通知石敬瑭,三月初一前必须拿下晋阳,否则......"

"否则怎样?"耶律屋质忍不住问。

"否则,"德光眼中闪过寒光,"朕就扶赵德钧做中原皇帝——毕竟,他比石敬瑭更听话。"

与此同时,晋阳城内的石敬瑭收到德光的密令,手中的狼首金蹀躼突然断裂。他望着断成两半的金饰,想起契丹人"金器断裂,大凶之兆"的谚语,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大帅,"桑维翰匆匆赶来,"赵德钧的卢龙军己向晋阳移动,借口是'协防'。"

石敬瑭盯着断金蹀躼,忽然想起德光在云州说的"狼可以披上羊皮,但羊永远成不了狼"。他握紧断饰,指甲刺入掌心:"告诉赵德钧,我在晋阳设了'胡汉兄弟宴',请他务必赏光——顺便让刘知远在途中埋下伏兵。"

桑维翰一愣,随即明白:"大帅是要......"

"对,"石敬瑭冷笑,"既然德光想让我们兄弟'共治',那我就先帮他除去这个'弟弟'——省得他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天显二年二月的最后一日,幽州下起了罕见的春雨。德光站在城楼上,看着雨水冲刷掉街道上的"打草谷"血迹,忽然想起耶律倍的诗"胡弓汉月两茫茫"。他摸了摸腰间的金龊箭,箭囊上的狼头纹路己被雨水侵蚀,露出底下的汉式缠枝纹——正如他的帝国,表面是契丹的狼,底下却流淌着汉人的血。

而在契丹上京,述律平望着木叶山方向的阴云,握紧阿保机的金龊箭,仿佛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战马嘶鸣。她知道,一场决定契丹命运的大战即将展开,而她与德光,这对母子,终将在权力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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