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册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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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神册开国

 

神册元年正月十三,临潢府的天空被朝霞染成血色。阿保机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却在领口处露出契丹传统的狼首刺绣,腰间金龊箭与汉式玉带銙并立,在朝阳下折射出奇异的光。他站在 newly built 的宣政殿台阶上,望着广场上排列整齐的契丹铁骑与汉家仪卫——前者身披札甲,马首系着狼尾;后者手持金瓜,衣饰上绣着云纹,说不出的违和,却又透着股子 newly fed 的威严。

"天皇帝登基——地皇后摄政——"

司礼官的唱喏声惊起檐角铜铃,二十西节令鼓同时敲响。述律平头戴凤冠,冠上狼首与金凰并立,身着汉式翟衣,却在袖口绣着契丹八部图腾。她与阿保机并肩踏上丹陛,脚下的御道用汉白玉雕刻苍狼逐龙图,龙爪下踩着的正是中原九州的轮廓。

耶律倍手捧《贞观政要》,耶律德光腰悬"天下兵马大元帅"金印,耶律李胡则抱着象征八部联盟的旧旗,三兄弟分立台阶两侧。李胡盯着兄长腰间的玉鞢带,又看看德光胸前的契丹狼首勋章,忽然觉得自己像根多余的木桩,在汉式龙柱与契丹图腾柱之间。

"朕以苍狼之裔,承神龙之命,建大契丹国,改元神册,定都临潢!"阿保机的声音混着鼓乐声滚向西方,"今立南北面官制:北面官治契丹,南面官理汉人;定《决狱法》,胡汉同罪同罚;设头下户,凡归附部族皆赐私兵......"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传来骚动。乙室部大人耶律安端越众而出,铠甲上的铜铃震得人耳膜发疼:"天皇帝明言'胡汉同罪',可咱们契丹人向来以箭射人眼,不过赔匹战马!如今却要与汉人一样受笞刑,这不是拿我们当奴隶吗?"

广场上的契丹武士们轰然应和,铁蹄踏得地面尘土飞扬。阿保机按住腰间的环首刀,却见述律平轻轻抬手,示意耶律倍上前。

"诸位可知,"耶律倍展开一卷汉简,声音清亮如潢水晨波,"春秋时郑国铸刑书,百姓皆言'不便',然十年后,郑国可拒楚抗晋;秦孝公徙木立信,民皆笑之,二十年后,秦人皆勇于公战。今日之法,非是弱契丹,而是强家国——若有人敢说'胡汉有别'......"他忽然指向宣政殿后的碑林,那里新刻的《大辽律》石碑上,契丹文与汉文并列,"便让他看看,朕的父皇,是如何让苍狼与龙共享律法!"

德光适时挥动令旗,三千铁林军纵马掠过广场,马蹄下扬起的尘土中,赫然埋着几只羊头骨——那是昨夜他让人悄悄埋下的,为的就是此刻震慑旧贵族。

阿保机看着铁林军整齐的阵列,想起三年前征讨女真时,各部族还如散沙般各自为战。他转头看向完颜函普,这位新赐姓耶律的女真首领身着汉式锦袍,却在衣襟内侧绣着女真鱼骨纹,此刻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完颜详稳,"阿保机忽然开口,"你部擅长水战,朕命你即日起整训混同江水师,若渤海国再有渔船越界......"他抬手做了个劈砍的手势,"不必请示,首接击沉。"

函普单膝跪地,熊皮氅下的汉式玉带銙闪过微光:"臣领旨。另启天皇帝,前日有渤海商人过境,言其国主大諲譔在鸭绿江边增筑堡垒,似有防备之意。"

德光闻言按刀上前:"儿臣请率铁林军先发制人,趁其未稳踏平渤海!"

"不可。"耶律倍摇头,"渤海乃海东盛国,城高墙厚,若贸然进攻,恐蹈室韦覆辙。臣以为,可先遣使者通商,探其虚实,再......"

"再像女真那样慢慢驯化?"德光冷笑,"皇兄总爱拿书袋子说事,却不知铁骑之下才有真道理!"

李胡在旁听得不耐,忽然插话:"父汗若要打渤海,臣请率突吕不部为先锋——咱们契丹人就该用契丹法子,抢草场、掳人口,何须学汉人搞什么'通商'?"

阿保机看着三个儿子争执,忽然想起述律平昨夜说的话:"狼崽子们的牙该磨磨了,但不能让他们先咬自己人。"他抬手止住众人,目光落在广场西南角——那里有一群汉人孩童正在演练《周礼》中的祭天舞,领头的少年腰间系着契丹式的皮箭囊。

"德光,你率铁林军屯驻黄龙府,即日起修筑辽河堤坝;"阿保机掷出令箭,德光伸手接住,金属相击声中,他又道,"李胡,你去整顿八部牧场,若有贵族私藏铁器超过十斤......"他顿了顿,"斩立决。"

李胡瞳孔骤缩,正要争辩,却见阿保机转向耶律倍:"皇太子,你明日便开'文馆',选五十名契丹贵族子弟学汉文,再让康默记刻《契丹大字》石碑,立在汉城西门。"

耶律倍领命时,袖中《贞观政要》滑落一角,德光瞥见书页间夹着的幽州地图,眼神瞬间冷下来。

大典结束后,阿保机在宣政殿后殿召见韩延徽。汉臣的官服上还沾着庆典时的金粉,手中捧着新制的官印——龟纽银印,刻着"南院枢密使"。

"陛下今日立南北面官,又让皇子分掌文武,怕是早有筹谋。"韩延徽抚过印纽,龟甲纹路与契丹狼首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耶律李胡掌牧场铁器,怕是......"

"朕就是要让他管。"阿保机往火盆里添了块松脂,浓烟中混着硫磺味,"草原上的狼,若不让它盯着肉,就会盯着人。李胡爱闹,就让他去闹牧场——那里的旧贵族越多,他越能明白,朕的律法不是摆设。"

韩延徽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臣设计的临潢府宫城图,外城住汉人,内城驻契丹贵族,中间以'同和门'相通。门上可刻狼首龙身浮雕,再用回鹘琉璃镶嵌......"

"好!"阿保机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的狼首镇纸跳起,"就按你说的办。再在宫城西北建'西楼',专门存放八部祖灵;东南建'文庙',塑孔子像。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契丹既能敬苍狼,也能拜孔子。"

君臣正商议间,忽有亲兵来报:"地皇后请天皇帝去契丹西楼,说有急事。"

阿保机赶到时,只见述律平正对着一具牛头图腾蹙眉。那图腾是乙室部进献的,牛角上却缠着汉人婚庆用的红绸,狼首雕刻的眼睛被涂成了金色。

"这是今早送来的贺礼。"述律平指尖划过狼眼的金漆,"乙室部大人说,'苍狼戴金冠,天下皆臣服'。"

阿保机伸手抠下一块金漆,露出下面粗糙的木质纹理:"他这是在笑朕'沐猴而冠'?"

"不,是试探。"述律平从案下取出一卷密报,"李胡近日频繁召见各部族长,送出去的马奶酒里都掺了鹿血——这是八部旧盟起事的暗号。"

阿保机将金漆碎屑扔进火盆,腾起的火星映红他眼角的皱纹:"朕给过他机会。明日让耶律倍主持文馆开馆礼,你陪朕去检阅铁林军......顺便,把乙室部的牧场划给完颜函普。"

述律平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丈夫腰间的金龊箭上——那支箭曾射杀过七部首领,如今箭簇上又新刻了"神册"二字。她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苍狼与龙在云端缠斗,最后竟合为一体,化作一颗巨星坠向中原。

神册元年二月,临潢府的汉人工匠们正在赶修文庙,契丹武士却在城北筑起了萨满神坛。阿保机带着耶律倍视察工地时,见一名石匠正在雕刻孔子像,却在衣纹里偷偷刻了根狼尾。

"怕什么?"阿保机笑着拍拍石匠肩膀,"狼尾藏在圣人袍子里,说明咱们契丹人比汉人更懂变通。"他转头对耶律倍说,"明带些儒生去西楼,教契丹贵族读《孝经》——但先让他们学会用契丹话念'君君臣臣'。"

耶律倍望着父亲身后猎猎作响的"辽"字大旗,忽然想起韩延徽说过的"柔能克刚"。他摸了摸袖口的《禹贡》暗纹,那里被他偷偷绣上了契丹二十八宿——或许胡汉之间,从来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像潢水与土河,终究要汇成一条更大的河。

同日,德光在黄龙府接到密旨,打开时只见一片狼毛与半块汉地茶饼。他望着混同江对岸的渤海堡垒,忽然想起祭天那日父皇说的话:"草原上的狼要学会用金印调兵,就像汉人用虎符。"他抓起案上的鎏金狼首令,往帐外走去,身后铁林军的马蹄声,惊飞了芦苇荡里的水鸟。

深夜,李胡坐在自家帐中,望着案上的八部旧旗碎片。忽有黑影翻入帐中,竟是乙室部的老巫者,手中捧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新鲜的狼心。

"按您说的,己经在各部牧场散布谣言。"巫者压低声音,"说天皇帝要用汉人的'丁税'抽干契丹人的血,用'科举'让牧人之子再也握不了刀。"

李胡捏碎狼心,鲜血溅在旧旗上:"明日日出,让突吕不部的人在草场'偶遇'汉人税官......记住,只许伤,不许死。"

"可若是天皇帝追究......"

"他不会。"李胡盯着帐外的龙旗,旗角上的狼首在月光下狰狞如鬼,"他刚称帝,正需要立威。咱们这出戏,不过是给他个杀一儆百的由头罢了。"

巫者离去后,李胡从箱底翻出一枚骨哨,放在唇边吹了两声。远处传来夜枭的回应,那是他与旧贵族约定的暗号。他摸着骨哨上的齿痕——这是当年诸弟之乱时,他从大哥耶律剌葛尸身上捡的,此刻却觉得,齿痕竟像极了金印上的狼首纹路。

神册元年三月,临潢府颁布《均田令》,规定头下户每丁授田百亩,契丹贵族不得随意杀掠。同日,德光率军突袭渤海国黑水军,缴获铁器三千斤,押解五百名工匠回辽。消息传来时,阿保机正在文馆看耶律倍教贵族子弟写汉字,笔下的"忠"字歪歪扭扭,却都带着狼毫般的斜钩。

"好!"阿保机拍案叫绝,震得砚台里的朱砂溅在羊皮纸上,竟像是朵盛开的金莲花,"这才是朕要的大辽——胡皮汉骨,汉皮胡骨,揉碎了、捏烂了,变成一块谁也咬不动的铁!"

耶律倍望着父亲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史记》里的"大一统"之说。他低头看着学生们用狼毫笔在桦树皮上写的契丹文,笔尖划过处,树皮的纹路竟与汉字的撇捺隐隐相合。

宫外,萨满的鼓声与汉家的编钟声同时响起,新铸的"神册通宝"铜钱正在熔炉中成型,一面刻着契丹文"天神所授",一面刻着汉字"天下太平"。阿保机走出文馆,望着天际的苍狼星,它依旧明亮如昨,只是旁边多了颗闪烁的辰星——汉人叫它"太白",契丹人唤作"战星"。

述律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将一件狐裘披在他肩头:"德光的捷报说,渤海工匠里有个会铸火炮的。"

"火炮?"阿保机挑眉,"比咱们的投石机如何?"

"说是能轰塌三丈厚的城墙。"述律平望着南方,那里的地平线处有浓烟升起,不知是汉地的烽燧,还是草原的野火,"或许,咱们该让耶律倍派些儒生去'学'些技艺回来。"

阿保机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檐下的海东青。他伸手揽住妻子的腰,感觉她比去年又瘦了些,腰间的琥珀佩却依旧硌着他的掌心:"你总是比朕多想三步。等这批工匠到了,就让康默记开个'火器局',再让完颜部的人去学水战......"

他没有说完,只是盯着远处正在修建的城墙。那城墙用汉地的夯土法,却在墙垛上刻着契丹狼首,每隔百步便有座女真式的箭楼。在他脚下,汉人工匠和契丹武士正合力抬起一块刻着双语的界碑,阳光落在碑面上,将"大契丹国"与"Great Liao"的字样熔成一片金光。

神册开国,不过是个开始。阿保机知道,真正的挑战不是戴上皇冠,而是让这顶皇冠既不被契丹的风吹走,也不被汉地的雨腐蚀。他摸了摸胸前的玉龙佩,又抚过腰间的狼首刀,忽然觉得掌心的老茧都在发烫——那是握惯了弓箭的手,如今要握笔杆子、握印玺、握天下人的命脉。

"走,"他牵着述律平的手走向宫城深处,那里的龙椅正披着红绸,等待它的主人,"去看看新铸的火炮模型。说不定哪天,咱们的苍狼旗就能插在汴梁城头上,让汉人皇帝看看,什么叫'胡汉一家'的天命。"

述律平抬头,见丈夫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与宫墙上的狼龙浮雕叠在一起,竟分不清哪道是苍狼,哪道是神龙。她忽然握紧他的手,像当年在盐池之宴上那样——不管前方是荆棘还是坦途,他们都将一起走下去,因为他们早己不是单纯的契丹可汗与可敦,而是大辽帝国的天皇帝与地皇后,是让狼与龙共舞的人。

夜幕降临时,临潢府的灯火次第亮起。汉人的酒肆飘出米香,契丹的营帐传来马头琴响,女真的猎手在城门换海东青。阿保机站在宫城之巅,望着这胡汉杂糅的烟火,忽然想起韩延徽说的"熔炉"之喻——只要火够旺,铁够多,总有一天,这天下会变成一块谁也砸不碎的好铁。

而他,就是那个掌炉人。

神册元年,大契丹国正式立国。这一年,阿保机西十西岁,述律平西十三岁,耶律倍二十岁,耶律德光十八岁,耶律李胡十六岁。他们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身后是草原的风,身前是中原的月,而脚下,是一条用狼骨与龙鳞铺就的开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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